北冥元年八月初三,宜开业、成婚、装修忌斋礁、旅游、祈福。
瑶雪阁
黄昏时分。惜月公主头戴,冠花钗九树。两博鬓,九钿。服用翟衣,绣翟九重。素纱中单,黼领,朱縠逯襈裾。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加文绣重翟,为章二等。玉带。青袜舄,佩绶。
风光出嫁。
周《礼记·昏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一众流程有条不紊,皇后特意从中府拨女官和掌扇宫女儿执羽扇开路,按说惜月只是庶出的公主,根本是用不了六扇的,只是南宫世家势头正劲,而陛下又对他们颇为倚重。所以特许的公主出嫁礼仪按嫡公主规格办。
南宫家也早早送了鸿雁进宫,以示对公主的忠贞。更派出了傧相念催妆诗: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惜月既紧张又期待,终于嫁给她倾心所爱之人了。
她还记得母亲对她叮嘱,这成婚的流程越复杂,将来你们二人就会越珍惜。惜月喜出望外,如果不是婚礼大典她兴奋的恐怕要大喊大叫的发泄一下。
她在洞房静静地等待,她一心想让她的郎君看到 柔情似水的自己,她还特意背了首诗: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时驸马爷走了进来,惜月害羞带臊的拿掉小扇子……
“夫君……”
突然她面带惊恐。颤抖的指着来人:“你,你是谁?”
惜月惊恐的看着一身喜服的人,神色差异:“你究竟是谁!”
“公主殿下息怒,微臣应国公南宫皓。”
“南宫皓……那袭公子他……”
“正是舍弟。”
南宫皓缓缓的走了过来,惜月简直五雷轰顶一样:“你,你别过来。我想嫁的人,只有袭公子一人,怎么会是你,到底怎么一回事?”
南宫皓自嘲的笑了笑:“公主不知道吗?舍弟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惜月歇斯底里。
“公主殿下,请您冷静一些。保重身体要紧,臣自知配不上公主,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皇命难违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断无更改,您好生歇息,微臣告退。”
南宫皓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惜月叫了丫鬟:“来人,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
惜月跟丫鬟打听了一下南宫皓的事情。
“居然让我嫁给一个废人?我堂堂公主之尊,居然受此奇耻大辱,肯定是你们从中作梗!蒙骗陛下!”
惜月心里的落差实在太大,虽然南宫皓长得英俊,五官深邃可毕竟因为身有不周三十岁了还没有娶亲,对于惜月来说南宫皓年纪大,还是个残疾,再加上她是被蒙骗嫁过来的,少不得有怨气。
三日后瑶雪阁。
惜月公主回门,神态殃殃似乎大病初愈一样,孙太妃一阵心疼。
“孩子,这才几天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是不是驸马对你不好?”
提到驸马,惜月就忍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
然后她抽抽搭搭的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氏。
“竟然会有这种事?”
孙氏也是一阵惋惜:“如今月儿也只有错有错着了,起码驸马人品还是不错的,尊重你的心意,也算处处周到。现在想来,这应国公虽然没有兵权可是他们家如今如日中天,月儿只要不太过分日子应该会好过的,驸马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年纪大会疼人体贴人,你又是公主,他一定会捧着你敬爱你的。”
太妃给惜月宽心:“你是公主,驸马不能纳妾,这府里如何还不是你说了算,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娘知道你心里苦。好了,知道你今天回来,陛下还特意准备了家宴,你快收拾一下,别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失仪。”
今日宴会也在重华宫举办。来的人不多,陛下和皇后娘娘、惜月南宫皓再加上一个孙氏。
帝后端坐主位,南宫皓和惜月公主坐在陛下的右垂手,对面坐的是打扮得体的孙太妃。
开胃小菜摆着精致的樱桃煎、京西笋、枝头干、河阴石榴、狮子糖……青绿色裙褂的宫女儿们素手纤纤把一样样菜肴摆在桌上。陆陆续续的又摆了些醯醢。压轴的自然是炙鸮羞鳖……
今日喝的酒名为桑落酒
杜甫曾有诗云:坐开桑落酒,来把菊花枝。
“惜月,这菜肴你可还满意,你皇嫂估摸着小女孩家喜欢这些甜食,特意给你预备的。”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
惜月强颜欢笑。
“应国公可不许欺负朕这位妹妹啊,当然了月儿也要懂事知道吗?”
南宫皓起身回话:“承蒙陛下厚爱,公主下嫁南宫世家,必定是众星捧月不敢怠慢。陛下圣恩臣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安排个节目博陛下娘娘一笑。”
南宫皓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手。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女子声音忽远忽近二来,如昆山泣露,如出谷黄莺……
舞台暗格之下几个人合力推上来一朵巨大的水仙花的模型……
花苞徐徐绽放,朦胧之中走出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赤着脚缓步在高台之上翩翩起舞,她白纱遮面,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婉转起步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身段婀娜多姿,胸前呼之欲出,腰肢如柳,一双玉手还往陛下的方向勾了勾,顾盼生姿又有一种难言的可爱,燕云祁也为之心动,他眼看着那女子水袖轻抛后一个华丽的转身到了一架古琴前,轻轻弹奏一曲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南宫皓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献舞之人,惜月一看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
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南宫皓口口声声尊重自己,不进自己的房间,合着心早就拐到狐媚子那里去了!
只是她即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天子不怒自威,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陛下。一顿饭吃的都战战兢兢。
相比之下,孙氏显得坦然的多,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没人会过多的苛责她什么。
丹歌院
黎泽手里拿着陛下准奏的御批,负手而立目光深远。
除了对前路漫漫的陌生,忌惮,还有一份放不下的情愫。
昨夜他上书自请为陛下戍守南边,以解陛下忧虑,陛下自然是夸奖了一番他的忠臣之心,又给了许多赏赐。
如今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南宫刕一人。
“备马。”
黎泽吩咐一声,他把陛下赏赐的东西让下人收好一并带上。兜兜转转的来了南宫刕的住所。
黎泽等了很久,南宫刕才吃着一根关东糖往后走。
“阿刕。”
黎泽见到她,面带微笑的迎了过去。
“郡王这是?”
南宫刕纳闷的看着他带来的箱子。
黎泽兴冲冲的对她说:“这是我给阿刕备下的聘礼,之前是我不好,怠慢了你才惹你生气。看看这些可还喜欢吗?你还想要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郡王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南宫刕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些黄白之物,心道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好好的人就眼红心黑了吗?
“阿刕,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你不用跟我装傻的。我也不是仗势欺人,我只是心悦与你。阿刕,我马上要去驻守南疆了,南方有天险易守难攻,等我在那里安顿下来了,就把你接过去,偏安一隅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好不好?”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稍微等等我,好不好?”
他塞在她手里几颗红豆:“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南宫刕顺手把那关东糖塞他嘴里心里有些烦闷,这人是个碎嘴子吗?听不懂人话么,这点破事儿翻来覆去说了多少次了!她打定主意回绝所以当即说道:“承蒙郡王错爱,只是卑职已经定亲了。您的好意我只能辜负了。”
黎泽并不死心的追问:“什么时候,你和谁定亲?是那天那个泼皮无赖?”黎泽气急败坏的追问。
她耳朵一动,听到了周围有人靠近,说曹操曹操到啊……
她随手摸了一枚铜钱隔空点穴,把栾苏凡定在了原地。
一提到栾苏凡南宫刕就能想到他那天的糗样子……
就不自觉的掩嘴偷笑。
她想,可不能让这厮听到她说定亲,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呢。
“他有什么好?我哪里不如他?阿刕你想清楚,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能给你什么?我调查过他,他不过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没有功名不思进取,只知道在极乐楼蹭吃蹭喝,游手好闲……阿刕心思单纯,别被这种花花太岁几句甜言蜜语给骗了……”
“查的还挺仔细啊。”南宫刕冷笑。“没错就是他,他是有种种不好,可是他生死攸关时先选择了保护我,边关苦寒路途艰险他能陪我并肩。郡王,你能做到吗?说穿了,郡王送的金银珠宝不过就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没有也照常过日子,南宫只想过简单的生活,不想处在你们权利的是是非非中。你们这样的达官显贵,对我这种人只不过一时新鲜罢了。”
南宫刕振振有词:“书上说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我还没那么高尚,我求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能有一人生死相随足以。
她话锋一转,“至于郡王说的那些,于我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若想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很简单,哪怕我占山为王就凭我的武功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不太过分,朝廷想必也不会与我为难。”她顿了顿,若有所指:“郡王束缚太多,想要的太多,心思就不纯粹了,世态炎凉,南宫却贪心,想要的就是那点真心罢了。卑职言尽于此,郡王请吧。”
黎泽没由来的心慌,也不再说什么。只能怅然离去,他不愿意相信从前种种都是他自作多情……
“小艾呢?”
南宫刕突然冲着他的背影突然质问。
黎泽脚步一顿,然后落荒而逃。
果然如此。
南宫刕暗想。
南宫刕解开栾苏凡的穴道,心思莫名,防备心也就变弱了。
“白白……”
栾苏凡一脸满足的从背后搂住南宫刕盈盈一握的小腰。
她下意识的肘击,打在了栾苏凡的腹部。
“啊……谋杀亲夫啊……”
南宫刕:“谁让你不长记性……喂,别装了……”
南宫刕看他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想到他伤还没好呢,就蹲下身去看他。
“不会吧……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
栾苏凡猛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有经验的蹿出去好远。
南宫刕擦了擦嘴,恼火的进了屋,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栾苏凡才在她门口探头探脑。
“白白……”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白白。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礼物啊。”
栾苏凡摘下身上的包袱,一条蓝色的留仙裙,在腰间一收配一只玉蝴蝶。还有一只纯金打造的,绞丝纹尽臂钏。
栾苏凡坏笑着摆弄着那只金环,轻轻念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我刚刚可听到某人说跟我订婚了……”
“我就应该直接点你死穴!”
南宫刕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居然真的给他听到了。
“你别多心,我不过就是不想让萧艾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已,他提到你就恨得牙根痒痒,我就顺水推舟的那么一说。”
“白白,你知道什么是欲盖弥彰吗?你根本就不会说谎。”
“信不信由你!”
“白白你这样可真让人伤心,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提了裤子不认账……”
“你在胡说我……”
南宫刕作势要打他。
“好啦好啦,知道你口是心非。来看看我的礼物。”
南宫刕这才施舍一个眼神看了一眼他拿来的东西。
栾苏凡讨好的说:“白白,我给你梳头吧。”
“就你?”南宫刕撇了撇嘴:“你行吗。”
“怎么也比你的手艺好吧。”
“行吧。”
栾苏凡目光温柔给她梳了一个惊鹄髻,戴了一朵宝蓝色的月季花。清新婉约,衬得她唇红齿白。
他忍不住心猿意马,就想一亲芳泽,南宫刕洞悉了他的意图,恶狠狠的掐住他的俊脸使劲儿一捏……
“疼疼疼疼疼……”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南宫刕冷哼一声。
“好啦好啦,我投降。喏,裙子你自己穿吧。我外面等你,你换上出来我看看。”
“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不敢?”
“穿就穿,谁怕谁!”
南宫刕的打扮让栾苏凡眼前一亮。
然后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把臂钏给南宫刕温柔的戴上:“呐,收了我的东西,可就是我的人了。”
“呸,不要脸。”
“我不管,我不管……”
栾苏凡开始耍无赖:“我都送你东西了,你,你是不是也……”
“我身无长物,再说可没让你送我东西。”
“好歹你也当官啊,礼尚往来懂不懂啊?”
栾苏凡一脸幽怨。
南宫刕受不了他一直喋喋不休,只能投降:“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请你吃馄饨?”
“馄饨就想把我打发了?”栾苏凡不可置信:“你也太不拿我当人看了!”
他整个人都沮丧了,人家的定情信物怎么也是玉佩啊,再不济香囊,梳子手帕……到他这馄饨?
这玩意儿随身携带还不烫死啊……
“那你想要什么?”
“你。”
他的眼神在她的身躯上暧昧的扫了一下。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那,那你有什么让我挑一下总可以吧?”
南宫刕想了想倒是不太在意,她的私人物品那还不好说?
南宫刕的细软除了两件旧了的官服、一件当初安阳给她做的一身衣裳,还有邓染借给自己的那件颜色老旧的衣服。除此之外还有一柄摔坏了的银梳子、一块双鱼玉佩还有一盒桃心儿形状的脂粉。
“你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栾苏凡瞠目结舌:“你这不是诓我吧……”
“都说了,我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这梳子都这样了,还留着干嘛?看这款式……谁送你的?”
“黎泽。”
“男的?”
“嗯。”
栾苏凡拿起来那柄破梳子直接丢了出去。
“那这玉佩呢?”他语气酸酸的。
“秦家公子的。”
栾苏凡火大,这说的也太理所应当了吧:“看不出来你个臭白白,还挺会招蜂引蝶的啊……当哥是死的啊!”
他嘴上说着还不解气,拿起来就要摔。南宫刕眼疾手快的夺回来:“你敢把它摔了,老子活扒了你的皮!这可是我用命换回来的!”
“这么严重?”栾苏凡有些后怕,关心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玉有什么玄机吗?”
“没什么,这就是秦家的传家宝,那个败家子儿在赌场没了银子拿出来赌,我见它好看,就把它赢回来了。”
南宫刕说的轻描淡写。
“那就它了。”栾苏凡贼兮兮的一笑,把玉抢了回来。“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