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功不唐捐（下）

这文宴菜式考究，用的器具金杯玉盏，这玉碗是用来配鹿肉的，以锁住鹿肉的香气。其他的菜也就罢了，鱼是必不可少的，意在年年有余。饮御诸友，炰鳖脍鲤。冬天炖鱼，用的是上好的羊油，味道醇厚。除了脍鱼，还有一道清蒸鲢鱼用的是特殊的香料，味道鲜美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当那道香豉羊肉汤上来的时候，真真是让人食指大动。陛下见到这道菜，关切的对安宁说:“宁儿素来畏寒，这道香豉羊肉汤是医圣记载的一道药膳，滋补身体最好不过，宁儿可要多喝点。寡人看宁儿可是清减了几分。”

　　“多谢父皇关心。只是宁儿府里的厨子做不出这么地道的味儿来，还是要向父皇的御厨多讨教几招。”

　　“你这鬼精灵，盯上寡人的御厨了。也罢，就让他去你那里给你做些药膳调养调养。”

　　一时间，众人心事各异。宫宴上歌舞升平，可是台下的人却是各怀鬼胎，就连那绿腰舞都无法吸引他们的欧目光了，更有甚者几个命妇悄悄议论——

　　“这陛下似乎对这两位皇孙有所偏颇啊。”

　　“是啊，且不说那不过是个低贱侍妾所出的孩子，更不用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这算什么，你没听陛下给安宁王妃家里的孩子赐名元恒，你也不想想都没有靖王了。她还是稳坐王妃之位，难不成陛下有意更换储君不成？”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场宴会洛峰真是食之无味，这些长舌妇瞎揣测！太子殿下也是，让这妖女替代姐姐出席宫宴，这陛下皇后娘娘甚至还默许了，姐姐如今的境地还是何等艰难？怎么才能帮帮姐姐。

　　醉人的歌舞，应和着议论纷纷，让人心都乱了，还好边关捷报暂时盖住了他们的揣测。

　　“启禀陛下，骠骑大将军洛川用兵如神，北方蛮夷节节败退！”

　　“寡人甚慰，寡人甚慰！”

　　书信逞上，皇后也仔细的看了看，随后她面露喜色:“陛下您瞧，奏报上说裕儿率部歼敌大获全胜——”

　　“哦？看来寡人早该让他出去历练。都说玉不琢不成器。这响鼓还要重锤。”

　　“陛下英明。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此番磨砺，裕儿必定脱胎换骨。”皇后心领神会道。

　　“皇后所言极是。边关大捷，寡人要论功行赏——”

　　这次的封赏也算丰厚摇旗呐喊之辈陛下都赐了银钱。可是唯独没有一品将军洛川什么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不知陛下是忘记了，还是怕有人功高震主！最担心的除了洛峰，便是他岳父泰山一家了，御史大人俞谦神色凝重，这洛家怕是要出变故啊，也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俞夫人就不是这么想了，当初她觉得陛下赐婚，洛家又有权有势算是给女儿找了一个好依靠，可是如今陛下明摆着让洛家坐冷板凳，这洛峰又年轻气盛不免处事莽撞，她生怕因为洛家再跟着受牵连。

　　突然，陛下金口玉言道:“燕云裕不负皇恩，杀敌有功着封为正四品宣威大将军回京述职。”

　　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毕竟当初陛下可是铁了心要把他贬为庶人。仿佛正如太尉大人所料，这太子和靖王最后谁能斗得过谁还是个未知数。燕云裕虽然是被贬为庶人，可是恢复身份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早晚而已，更何况他始终是皇室血脉，陛下削弱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又堂而皇之的给了燕云裕兵权——这下有好戏看了。

　　陛下朗声对安宁道:“如此一来，寡人对宁儿也算有个交代，裕儿以前太过荒唐。希望他能吸取这次教训，宁儿也不妨在给这臭小子个机会，好生过日子。”

　　安宁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可是她也只能勉强笑着谢恩:“臣媳明白。”

　　不希望燕云裕回来的还有燕云祁，他苦心的谋划毁于一旦，他仰头饮尽杯中酒面上却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三弟终于长大了。这下父皇母后可以更加放心了。恭喜三弟立如此战功。也恭喜安宁王妃。”

　　安宁只是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她本没有想过他还能回来。燕云祁身边的安若缓缓的咀嚼着口中的葡萄，心里想着太可惜了，燕云裕居然还能死灰复燃！要想办法除掉这个绊脚石！她目光扫过洛峰，最后又落在殿外的郭梓翔身上——若是这个人可以加以利用再好不过，他和燕云裕过从甚密，人尽皆知。就算东窗事发，也无论如何都查不到自己头上。至于洛川那个老匹夫，据说妖魔都无法近身，还武功高强连诗如瑾的人都吃了他的亏，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让陛下处死他才是。

　　宴会散了，各位大人在宫门口相互告辞。

　　“秦大人，老夫先行一步。”

　　“请了，裴大人。”

　　“恭送太子殿下。”

　　这边郭梓翔也终于跟别人交了班，他也是心事重重的往家里走。他心里可算是苦闷无比，就连这些天让他连续值班的仇他都暂时忘了。他满脑子只有不能让燕云裕活着回来——

　　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他是如何说楚梨悦被手下的兄弟糟蹋，安宁如何与人私通——

　　还有那次趁着燕云裕在囚车里睡得迷糊他招呼了几个受他窝囊气的兄弟冲他撒尿——

　　想到这他一个激灵，这他回来了自己焉有命在！他心里对燕云裕可谓是杀之而后快，可是又担心功败垂成没有万全的把握，突然他看到太子的马车刚刚驶过，转念一想，太子必定也不愿燕云裕活着回来，若是太子肯动手除掉他，自己就高枕无忧了。

　　转过天来，郭梓翔一大早就备下厚礼去太子府拜谒。

　　“有劳这位大哥，帮小人进去通报一声。”郭梓翔塞给那门房一个装满铜钱的荷包。

　　“行，你等着吧。”

　　“有劳有劳。”

　　门房收了钱却不办事儿。他嫌弃的看了看这个荷包:“就这么点钱还想指使老子跑腿！”

　　郭梓翔在太子府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才等到一个太子府出来采买东西的小丫鬟。郭梓翔拦住她的去路。“这位姑娘，能不能请您替在下通传，禁军统领郭梓翔求见太子。”

　　小丫鬟疑惑道:“统领不知，太子殿下一大早带太子妃去省亲了，根本不在府里。奴婢还有事，就不陪大人说话了。”

　　郭梓翔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他腿都冻僵了，没想到被几个下人摆了一道。他一咬牙一跺脚:“省亲，不就是洛峰家么！蛇鼠一窝，眼高于顶呸！”

　　郭梓翔骂骂咧咧的去了洛峰的住处。适逢大年初二，洛峰本该带俞姝回门，此刻他正在屋中闷坐。

　　“边关苦寒。也不知父亲身体如何，不能给父亲尽孝真是枉为人子！”

　　“夫君也不必太过担忧，父亲大人武将出身威风凛凛身子骨必定康健，至于其他的，咱们做好儿女的本分，不让他老人家多牵挂，也能让他老人家安心些许。”

　　“苦了你跟我一起坐冷板凳了。”洛峰有些内疚的说:“今天我本该陪你回娘家的，可是……我们洛家如今的境地你也知道，我昨日又得罪了秦家公子，想来岳父岳母定会怪我莽撞，我也无颜面对二老。”

　　“夫君说的哪里话，你我夫妻俱为一体，想来我父母也只希望我能平安顺遂，夫君若是心里不快，那我们就哪里也不去，我给你弹首曲子解解闷如何？”

　　“谢谢你。”洛峰感动的说。

　　门外小厮敲门:“少爷，夫人，郭副统领前来拜会，这会儿人在前厅等着呢。”

　　洛峰有些纳闷:“往日里他甚少登门，这是意欲何为。”

　　俞姝也隐约的听过郭梓翔一直对洛峰有微词。而且这人向来两面三刀，自己夫君正直善良，怕这人没安好心。

　　“夫君，当心。”

　　前厅。

　　“什么风把郭老弟你吹来了。”

　　“这话说的，冒然登门，实在唐突。”

　　“都是一个营的兄弟，坐吧，甭客套。”

　　“洛兄，小弟给你备了份薄礼，你大婚那天兄弟刚从关外回来，两手空空薄待你老兄了。这不，特地给你补送份薄礼，可不许挑理。”

　　“哪的话，来了就好。这无功不受禄，这翡翠马价值千金，洛某受之有愧。”

　　郭梓翔这对翡翠马，一看就是老物件了。是他自己夫人的传家宝。如今被他拿来买命了。

　　郭梓翔坐了一会儿，插科打诨一阵发现太子似乎并没来过。恐怕就是太子不想见自己，随口的推辞。既然如此那不如顺水推舟拉洛峰下水，出了事还能拿他做替罪羊。

　　“洛兄，小弟有句话说了你别见怪。”

　　“但说无妨。”

　　“昨日你老兄平白被人奚落，做兄弟的都看不下去了。难为你好涵养不共傻瓜论短长，可是你也应该为自己的前途，为太子殿下的前途着想啊。”

　　“殿下的前途？”洛峰真诚而困惑的询问。

　　“您想啊，陛下昨日刚刚封了燕云裕四品宣威将军，虽然还没有恢复他皇子的身份，可是陛下话里话外可都是允许他回靖王府居住，再说恢复他殿下的身份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那又如何，有过当罚，有功则赏。边关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想必靖王殿下也是痛改前非，奖赏他有何不可。”

　　“话虽如此，可是您看陛下对他的态度很有可能有易储之心，洛兄博学不会不知道汉朝文帝名讳也为恒吧？”

　　“不过一个名字，也值得捕风捉影？你究竟想说什么，别在我这兜圈子，有话直说。”

　　“洛兄，小弟就直说了吧，如今洛家的荣光可谓今非昔比，一落千丈。如今你们仰仗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了，若是太子之位不保，那靖王殿下可不会像你这么宅心仁厚。你想，若是殿下将来继承大统，那你姐姐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燕云裕就是您最大的绊脚石——何不趁着他羽翼未丰除之后快？”

　　洛峰心怀坦荡，骤然听郭梓翔这种犯上之言当下就冷了脸:“你的来意我已全然知晓，看在你我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我今天权当你没来过，也从没听到过这些话！”

　　“洛兄，我这都是肺腑之言……”

　　“来人，送客！”洛峰不再跟他多言。

　　郭梓翔怒火中烧，出了洛府大门就怒不可遏的咒骂:“假惺惺，装什么忠臣孝子！不知进退不识时务，将来绝没有好下场！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郭梓翔打算背水一战。他回了家，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不吃不喝，他记得当初押送燕云裕去边关，路上的哨卡，驿站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周围的地形，可以隐蔽存身的地界，他也如数家珍。

　　“亏了老子平日里出过这么多公差！”

　　之前他连续值班值了七八天，他给洛峰递了个条子，说回乡下祭祖。这也算给他充足的时间伏击燕云裕！这几日他备了点干粮，在燕云裕的必经之路埋伏着，还专门设下了绊马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燕云裕果然乔装打扮骑着一匹普通的马朝着洛阳而来。这次奉召进京的只有燕云裕自己，为了保险起见他打扮的并不招摇，他也不敢住官驿，毕竟还要提防着太子下黑手。所以他骑着一匹普通的马，沿途住在不大出名的小客栈隐藏身份这才安然无恙的到了洛阳城外。燕云裕这才真是灰头土脸，也真难为郭梓翔能认出来他，燕云裕的马匹被绊马索绊倒了，把燕云裕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真真是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的！郭梓翔黑巾蒙面瞅准机会，根本不给燕云裕喘息的机会痛下杀手。俗话说丑功夫，俊把式。郭梓翔还是有些真功夫，而且他一心把燕云裕置于死地，自然招招不留情。燕云裕招架不住，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弄得他身上一身泥土抱头鼠窜。郭梓翔毕竟摸爬滚打多年，跟半路出家的燕云裕比还是技高一筹，更何况燕云裕长于射箭，兵器武功什么的他可真是稀松平常，更别说近战他根本讨不到半分便宜，郭梓翔凌空一记锁喉脚，就让他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眼花，然后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被人一个大背跨甩了出去，燕云裕这一下可被摔得不轻，后脑勺着地磕在了地下的碎石上，血流不止——

　　郭梓翔气血翻涌，这才停手探了探燕云裕的鼻息——

　　“便宜你了，让你死的这么容易！”

　　郭梓翔有备而来，拎走了燕云裕身上的背包，又把现场伪装成了被流寇抢劫一样，然后扬长而去。可是谁知道这家伙居然会去而复返，飞起一脚居然能把把燕云裕踹出二里地，燕云裕整个人摔在冰面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这还差不多。方泄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