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别是离愁

天色还未亮透，海蓝宝一样的天空寂寥的星子零零落落，一牙弯月透着一股子寡淡一队兵马押解一辆囚车，翻山越岭的走，此人正是被指控刺王杀驾的靖王，贬为庶人还要在边关服役。

　　此刻他蜷缩在囚车里，再也没有往日荒唐的行径，他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早就被吓破胆了，这算是意外的捡回来了一条命。

　　“我要喝水……”

　　郭梓翔正一肚子火，他本指望着揭发靖王有功能得些赏赐，谁知道被安排这么一个苦差事押解靖王去极北之地，那种穷山恶水，路又那么难走，不能骑马不能坐轿子风餐露宿的，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他心里更是恨靖王了，不能指着你飞黄腾达反而被你连累！

　　“喝水？老子都没水喝，你喝什么水，不想讨打就劝你安分点！”

　　燕云裕被郭梓翔指着鼻子一顿教训，当时就呛了回去:“你放肆！”

　　“放肆怎么了！你当你是谁？靖王吗？我呸！要不是你个蠢货沉不住气，做事又虎头蛇尾好大喜功，好好的计划至于功亏一篑吗？灾心未退你色心又起，在皇宫里就敢调戏女眷，有今天的下场你咎由自取！”

　　“哼，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燕云裕指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这可怪不得我，有人利用你你就该偷着笑了，就你这种人若不是出生皇家，早就死了一万次了吧，到现在还跟老子摆着靖王的谱呢？你错翻了眼皮了！”

　　燕云裕被堵的哑口无言，那郭梓翔却不依不饶道:“不过，看在楚梨悦的面子上，就给你水喝吧。”

　　郭梓翔把水壶递过去，燕云裕却诧异的反问:“此事与她何干？祸不及家人，你们……你们把她怎么了？”

　　燕云裕毕竟也是养在大家族里的，树倒猢狲散他也是明白的，只是这种事公然被提出来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殿下不会不知道吧。你犯得是谋逆死罪，是要株连九族的……”郭梓翔见他脸色变了继续说道:“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安宁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外甥女，更何况，她和我那顶头上司洛峰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你这一走，正好成全这俩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这个无耻的贱人，一对狗男女！”

　　“是啊，连老子都没想到，你的小美人楚梨悦还对你有些情分啊，兄弟们享用她的时候，她还叫着殿下救我……”

　　“你们这些畜生！”囚车里的燕云裕从囚车缝隙中伸出手想抓住郭梓翔一般，只是这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有句话叫上行下效，我们这可都是跟殿下您学的，你平日强行收用的民女还少吗？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难怪我们的靖王殿下舍不得，那小美人梨花带雨，泪眼盈盈，身段凹凸有致皮肤细腻滑嫩，真是让人念念不忘，可惜了被兄弟们玩腻了涮够了卖去充了官奴了。真是可惜……”

　　燕云裕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整个人瘫坐在囚车里，郭梓翔觉得没意思了，就跟赶囚车的车夫挤在一起扯皮去了。

　　洛阳城内靖王府。

　　安宁知道靖王被押解送往极北之地做苦力，心里一动。往日里恨起燕云裕巴不得他马上倒霉，可是盼望的事情发生了，她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靖王咎由自取，可这一大家子老弱妇孺就落在安宁一个人的身上了。原本她也是想着去送送燕云裕，可是转念一想去了也是徒劳，见面尴尬更多的也是怨恨。不去就这样吧，更何况那天楚梨悦受了惊吓，请了大夫，居然诊出来了她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安宁对楚梨悦还是颇为照顾的，同病相怜如今也只能相依为命，楚梨悦更是聪明，对着安宁恭顺有加，毕竟除了安宁王妃的身份她还是陛下的外甥女，这种节骨眼得罪她，楚梨悦的境地就更是雪上加霜了。加上前朝太子也上书替她们求情，这靖王府竟然比靖王在的时候更加安稳。

　　安宁陪着楚梨悦在院子里走走，她摸了摸楚梨悦的肚子，触景生情:“孩子没能见到父亲，该多遗憾啊……”

　　“这世道，这人生，处处都充满了遗憾。”楚梨悦也失落的说道。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安宁幽幽道，她心里惦记的还是燕云礼想到她曾经怀着身孕拼了命的想要出宫寻找他，可是却被人撞到失了孩子，这不只是遗憾，还有满心的疮痍。

　　太子府幽远阁。

　　安若在柏堂的照料下恢复的还是很迅速的，四下无人柏堂半真半假的开玩笑:“啧啧啧，这么柔弱的女子下手居然这么狠，难怪都说蛇蝎美人，果然不假。”

　　安若只是嫣然一笑却故作不知:“柏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来，我家主子与您心意相通，您有危险他立马就会知道。只是那么晚了，他若是出现在你这，太子还不气背过气儿去。我说，您行行好，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为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生生折损了好几百年！”

　　正在这时燕云祁命下人送来了几盆秋海棠下人们把花摆放整齐，燕云祁这才登堂入室。

　　“若儿，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真是有劳柏堂先生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殿下不必客气。”

　　“先生，孤有些体己话想跟若儿单独聊聊，您看……”

　　“我回避，我回避。”柏堂背着手大模大样的出去了。

　　柏堂出去以后，燕云祁才神神秘秘的把一个紫檀木的箱子打开，里面装的是厚厚的账本:“若儿，府里的生意就交给你打理了。”

　　“可……这些事一直不都是太子妃打理吗？”安若天真的眨了眨大眼睛。

　　“哼，她只是名义上的太子妃，而若儿才是孤心里的太子妃。”燕云祁手臂寸寸收紧，在她耳畔说:“也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皇后。”

　　“那太子妃那里……”

　　“不必理她，她不是愿意瞎操心吗，那有个怀着身孕的苏氏，够她忙的。如果她敢找你的麻烦，孤就废了她。”

　　安若微微垂目，便说:“殿下只是说说气话罢了，若儿一定不会惹太子妃生气的，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妃断不能废。”

　　“还是若儿最识大体。”

　　自打账本交给安若她还真是煞有介事的盘账核账，真是触目惊心啊，原来万悦楼居然是太子殿下的私产，而且不光是万悦楼，还有很多票号、当铺、钱庄、赌场、绸缎庄……还有古玩玉器。这家伙黑白通吃，深藏不露啊，这哪里是太子啊，分明就是个奸商！不过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没地位难怪殿下这些生意都交给不同的人出面打理，看似老死不相往来，实则又鸡犬相闻。如今这太子府表面清贫两袖清风，实则富可敌国，也难怪，自己父皇在世的时候奢靡成风国库早就掏空了，燕弘登基以来又是开仓放粮，又是减免赋税，还要发军饷，还要救灾、修桥，国库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抛开安若遭受的巨变不谈，她不过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从小又锦衣玉食，知道了太子府这么有油水，慢慢的她恍惚有种感觉，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安若公主，而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小雪看着安若屋里都快堆不下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两眼放光:“夫人，你看这碧玺手钏多么通透啊……您看，这，这是点翠的鸳鸯簪——”

　　小雪看着一屋子珠宝首饰华堂美服都忍不住眼色。“太子殿下也太宠爱您了，您只是说了句挺漂亮的，殿下就源源不断的给您送礼物。”小雪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翡翠的屏风:“我的乖乖，这屏风比当初陛下送沈娘娘的还要贵重……”小雪一边自顾自的说着，浑然不顾安若是否跟她说话，她一股脑的往自己头上手上比划各种收拾，照镜子笑的合不拢嘴，“夫人，您看这红色的玛瑙一颗颗精雕细琢都是海棠花的样子，细腻莹润触手生温绝对不是凡品。”

　　安若笑而不答。小雪满眼期待的等着安若开口把这玛瑙手串给她，可是安若却看向窗外淡漠的说了句:“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雪藏不住心思，把那玛瑙手串摸了又摸不舍的褪了下来，偷偷瞥一眼安若，见她并没注意，只是看着窗外出神，就悄悄地把手串眯下了，她想，等过几日她再拿出来戴，若是安若问起来，就说是她从前赏的，自己舍不得戴。从前在宫里就是如此，那时候安若坐拥一切，根本就不会计较，积习难改，小雪想着还是如法炮制。

　　“那奴婢去给夫人炖一盅燕窝来。”小雪欢喜的跑了出去。

　　皇宫昭明殿

　　皇后自请禁足也有段日子了，她整个人也是闷闷不乐，她虽然不喜欢靖王这孩子，可毕竟养育多年，也总是有情分在的。母子两人唇亡齿寒，说白了还不是互相取暖么。

　　“裕儿这次怕是不中用了。”李皇后怅然若失。

　　林潇一直在她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她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几分:“娘娘也是没办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依奴才愚见，眼下娘娘不宜与太子起冲突，毕竟来日方长。”

　　“咱们的陛下可一点都不糊涂，他心里明镜一样，燕云裕只是代人受过，若不是处置一国皇后有伤国体，恐怕他早就巴不得处死哀家了。”

　　“娘娘不必如此灰心。燕云裕死不足惜，娘娘睿智应当明白什么是弃车保帅，更何况靖王荒唐不堪大用，迟早也是您的拖累，如今不过是他报答您养育之恩的万一。”

　　林潇也是心里凄苦，不光是为了皇后，如今燕云裕被发配边疆，那安宁王妃更无所依靠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娘娘，眼下我们不妨与太子议和，毕竟您是皇后，无论谁是太子，都不会撼动您的位置，他生母早亡他为人又沽名钓誉，就算为了他的名声也要尊您为太后，您不过就是因为太子的生母才迁怒太子，眼下既然错失良机，那不如我们先按兵不动，常言道谋定而后动，一击必中若是太子登高跌重，娘娘您不觉得这样更大快人心吗？”

　　万悦楼

　　安若的余毒已经彻底被清除了，她在府里待的闷，就跟燕云祁撒娇要出去走走，燕云祁见到她一身男装，恍如昨日，只不过当初的小丫头已经身量欣长更加的妩媚动人。

　　安若可不是简单的出去玩，她可是去看看万悦楼的门道。

　　燕云祁捏了捏她的鼻子:“净会找借口，就是想偷懒不看账本。”

　　“我……我让他们谱成曲儿唱给我听！殿下，您看嘛，若儿眼睛都看红了。”安若泫然欲泣的眨了眨大眼睛，燕云祁要醉死在她的眼波里。

　　“若儿，你知道吗，美就是天生的不公平！”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出去玩。”

　　万悦楼新来了一批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不用说万里挑一都是标志的美人坯子。

　　只是安若似乎在那些人中看到了一个熟人——做小厮打扮的小雪偷偷在安若耳畔说“公子，您看那个是不是林清欢？”安若也实在没想到，万悦楼新开的美人佼佼者居然是林清欢——此刻的她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轻轻一笑都是媚态横生，冰肌玉骨让人心生怜惜，她似乎也在享受这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一眼就看到了燕云祁，只是他看到自己除了错愕就是透露着些许尴尬。她心里悲凉，献完舞之后她还是朝着她心心念念的太子那里去了，只是他身边还杵着一个碍眼的安若！想到燕云祁装作没认出来自己的那种冷漠，跟安若旁若无人的耳语她就恼火，为什么他就看不到自己才是最耀眼的那个，这里的男男女女王孙公子都在为她尖叫神魂颠倒！她实在是不懂，所以她用一个招牌式的甜美笑容，脸颊漾起梨涡，朱唇轻启，欲语还休，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燕云祁就疏离的说:“真是抱歉，在下出来的匆忙没带银两，请不起姑娘喝杯酒水，实在是唐突，愧领姑娘垂怜。”

　　落在林清欢耳朵里，这话特别刺人，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向落花。”

　　二楼的厢房中，同样女扮男装的裴琳见到了一身正气的燕云祁，就觉得与众不同，他走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了，公子如玉气质温润儒雅，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那林清欢众星捧月，就连她都忍不住多看此间绝色本应天上有，更何况是那些盯着她目不转睛的臭男人们了。她可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可是那人却不一样，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就连美人投怀送抱也能坐怀不乱……燕云祁婉拒林清欢时礼貌淡雅的笑容就那样在裴琳的心里印了下来。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她居然也能附庸风雅念首诗了。可见情之一字，妙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