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5）

那也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所谓的庆功宴，和每一次宫廷欢宴并无差别。歌依旧那么情绵绵，舞依旧那么意缠缠。

鸿雪让人多注意些大着肚子的董鄂氏，其余妃嫔言笑晏晏地相互敬酒，一切一如既往。

直到香见入宫。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呢？像一株雪莲，清澈纯然，绽放在冰雪山巅。那种眩目夺神的风仪，让人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该如何进行。

瞠目结舌，是皇帝唯一的神态。唯有喉结的鼓动，暗示着他狂热而绝对的欲望。

之后不论是香见献舞行刺皇帝，还是太后想给香见一个固山格格或多罗格格的名位，而皇帝执意让香见入宫，这些鸿雪都无意理会，而春日忽冷忽热的时气，夹杂着春雨的潮闷，适时地为鸿雪的卧病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白薇奉上了凉到正好的百合酿金桂露，小心翼翼道：“春来风沙大，易生燥火，娘娘先喝碗甜露吧。”

鸿雪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温润的甜意顺着喉舌流入身体，才觉得浑身的烦闷减去了些许。

两人正说着，却听外头小磊子道：“娘娘，五贝勒和福晋来向娘娘请安。”

外头湘妃竹帘轻轻一打，永琪和董鄂氏已然携手进来，“儿臣给额娘请安。”

董鄂氏的肚子快七个月了，鸿雪连忙让人将她扶起来坐下。

董鄂氏温婉道：“近来天气怪闷的，便选了些燕草来，清芬满室，又可宁神，最适宜额娘了。”

“你怀着身子，这些小事哪里又用得到你呢！”鸿雪向白薇道：“百合性凉，孕妇不宜吃，你去端一碗梨肉枇杷饮来吧。”

永琪便笑：“如今额娘有了儿媳妇，把儿子都丢到一边了。”

鸿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指了指盛着荔枝蓼花的银罗碟，“这荔枝蓼花是你最爱吃的，尝一些吧。”

永琪笑着取了一片荔枝蓼花慢慢吃了，董鄂氏穿着浅绿的衣衫，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玉色菡萏花纹，她孕中的脸温婉如十五的满月，笑意盈盈：“儿臣第一次怀孕，身边虽有积年的姑姑教导着，却总是不免惴惴。额娘生育了三胎，儿臣特意进宫来向额娘取一取经。”

鸿雪自无不可，絮絮说了些话，董鄂氏抬眼看了看天色，“前些日子四公主还说起儿臣送的绣帕花样好看，所以又带了些来。”

鸿雪道：“璟姝也说呢，你去看一看她吧。”

“是。”董鄂氏偏头瞧见永琪温柔凝睇的眼神，方才含笑着出去了。

待殿中只余母子二人，永琪的脸色才有了些微变化，他的声音极低，“额娘，这些日子您没事吧？”

鸿雪轻挥着手中一柄象牙镂花苏绣扇，牵动杏色流苏徐徐摇曳，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她湖水色刻丝梨花双蝶的袖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额娘不过是报病躲一躲风头罢了。”

永琪轻轻嘘了一口气，“不是儿臣沉不住气，只是从未见过皇阿玛对一个女子这般狂热痴爱，不顾臣民议论。皇阿玛最爱惜声名，如今竟然为了她，连声名也不要了！”

“皇上固执己见，少有被人动摇。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切莫以卵击石，损害自己。”

鸿雪指的是四阿哥永珹之事。自四阿哥娶了福晋移居宫外，皇帝见他性子平和许多，父子间也能闲谈几句。谁知那日皇帝问起宫外风物人情，四阿哥便说外头流言纷纷，都说新入宫的寒氏是妖姬，克夫、亡族，现在又要入宫来动摇大清江山。皇帝足足骂了大半个时辰，才叫轰出宫去。

永琪说起此事不免感触：“唉，寒氏心性倔强，皇阿玛求之不得，竟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了四哥身上。四哥身子本就不大好，回去之后便高热烧身，昏迷不醒。”

鸿雪听得心头乱跳，急道：“这些事情你再看不过去，也不许糊涂！”

永琪默然片刻，“儿臣明白。惜蓉快要生了，这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又要在吏部跟着各位大臣们学习，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去理会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