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春（6）

没想到这一晚咸福宫中合宫大惊——咸福宫也闹鬼了！

之后连着数日，但凡有咸福宫的宫人夜间出去，总容易听见些不干净的哭声。晞月受了这番惊吓，隔天夜里便去了宝华殿焚香祈福，求了一堆符纸回来。谁知才走到长街上，就见一道红影飘过，更是吓得不轻，再不敢出门。

自此，咸福宫中添了许多太监侍卫戍守。可不管如何防范，总是有星星点点的鬼火在夜半时分浮动。

晞月因惊成病，白日里也觉得眼前鬼影幢幢，不分白天黑夜都点着灯，渐渐熬成了症候。连皇帝来看时，也吓得只是哭，连句话也说不完整。皇帝看着固然心疼，请了太医来看，却说是心病，虽然延医请药，却也实在不见起色。

相比之下，如懿倒是渐渐好了些。自从咸福宫闹鬼，翊坤宫就清静起来，惹得一众宫人私下里议论起来，都说那日阿箬的鬼魂原是要去咸福宫的，结果错走了翊坤宫。更有人说，指不定是贵妃背后主使害了阿箬，所以更要找贵妃报仇雪恨呢。

这样流言纷乱，皇后纵然极力约束，却也耐不得人心惶乱。

鸿雪去咸福宫看望了一番已是惊弓之鸟的贵妃，便也回来了。她虽然知道这事其实只是如懿的计谋，但到底晦气，不想沾染。

竹心扬一扬脸，白荷端了一盏缠枝花寿字盏来，恭恭敬敬奉上来。

鸿雪徐徐喝了一口，“这些天，又是娴妃，又是贵妃的，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窗下一溜儿摆着数十盆水仙，那是最名贵的“洛水湘妃”，选取漳州名种，由花房精心培植而出，姿态尤为细窈，蕊心艳黄欲滴，花色白净欲透，颜如明玉，冰肌朵朵娇小，如捧玉一梭，自青瑶碧叶中亭亭净出。

竹心笑道：“是。贵妃的脸色可真是难看，简直成了个纸糊的美人儿。”

白荷很少进内殿伺候，此时有意巴结，讨好地说道：“这些年哪怕贵妃的父亲在前朝那么得皇上倚重，她又在后宫得宠，可生不出孩子，也是比不得小主。”

风吹响动，帷帘处垂挂的镏金镂空铜香球相互碰触，发出玎玲之声。鸿雪只是笑而不语，竹心皱了皱眉，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白荷喏喏地应了。

鸿雪修长的手指划过水仙莹润的花瓣，若薄薄的雪凝在指尖。皇后为了防着汉军旗出身的贵妃坐大，赐给了她和如懿同样装有零陵香的手镯，可这宫里想让贵妃生不出孩子的的人多了去了。细细算算日子，高晞月这个贵妃也差不多做到头了。

如懿再去看望贵妃的时候，在和敬与双喜的谈话中无意间得知双喜会使蛇，结合怡嫔怀孕时被蛇所惊、她在冷宫时莫名其妙遇到的蛇群，如懿心里有了想法。

养心殿外，周全看着欢欢喜喜和惢心说完话，又欢欢喜喜从养心殿出来的李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李玉在王钦倒台后明里暗里争夺过大总管的位置，他技高一筹赢了，不过也没有对李玉赶尽杀绝，他管着他该管的事务，李玉则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李玉怎么就对娴妃的时这么上心呢？难道是瞧上了娴妃身边的惢心？还是李玉瞧上的是他大总管的位子？

周全定了定神，正好徒弟小安子端着茶要进去，招招手让他过来。

内殿里皇帝正批阅奏折，小安子脚步放轻，将茶水缓慢放在案几上，“皇上请用茶。”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茶盏就放在右手边，茶温也是刚刚好，皇帝紧皱的眉头微松，抬眼看了看小安子，“怎么今日是你到御前伺候了？”

小安子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皇上话，皇上不是安排李公公去办差事去了么，李公公高高兴兴地去了，于是就让奴才进来奉茶。”

细白青瓷的汤盏在皇帝修长的指尖徐徐转动，看得久了，那淡青色的细藤花纹似乎会攀缘疾长，蔓延出数不清的枝叶伸展出去，让人辨不清它的方向。皇帝轻哂，颇有玩味之意：“李玉很高兴？”

小安子愣愣地点头：“是啊。”

皇帝唇边的笑意还是淡淡地定着，眼中却淡漠了下去：“你退下吧。”

小安子弓着身子退下，到了殿外，同周全交换了一个眼神：成了。

周全心下稍安，当初他因为棋差一招被王钦给拉了下来，坐了多年的冷板凳，好容易才爬起来了，可不能又给人踩一脚。

他们这些太监可比不得那些宫女，年岁到了还能求个恩典出宫嫁人。他周全是没有这子孙环绕的福气了，只能抓紧手里的权利。李玉既然投靠了娴妃，他自然要早做打算，先下手为强。否则，就怕反应过来后，这养心殿就没他的位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