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十字线的开端

题记

命运是什么？是偶然的集合，还是必然的魔术？为何有人长寿，有人夭亡，有人一帆风顺，有人命途多蹇？谁在操纵这一切？谁又能决定结局？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一条线，不同的线有时平行，有时交错。有的交集只在一瞬，擦身而过又各行各路；有的则一秒定终生，从此水**融，不分彼此；有的打成了死结，纠缠一生，爱恨难辨，合不来又分不开；还有的表面上亲密无间，实际上，交合只是假象，看上去早已融汇的两条线根本是在不同的平面，相隔何止万里。

这就是命运。它如同一对对彼此交错的十字线，把我们全都套在了别人的瞄准镜里。

序章

1940年3月6日清晨，苏联——芬兰边境。

一位身披白色伪装衣的士兵正匍匐行进在北方长夜的黑色帷幕里。他的衣服颜色和白茫茫的雪地浑然一体，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雪块被风吹动。

天气依然很冷，冰冷刺骨。除了身体与雪面的摩擦声，雪原里没有一点声音，静得可怕。

这个芬兰人对这里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他知道，只要进入几百米外的那片小树林，他就可以松一口气，然后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蹲守上几个钟头，也许是几天，直到猎物上门。

几个月来，他对这一套程序早已驾轻就熟。

但今天，他不知道，今天他永远爬不到那里了。

因为有人比他到得早。

树林里，在一棵几乎要被大雪压垮的枞树上，一个苏联士兵正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己的好运。

昨天傍晚由营地出发，连晚饭都没有吃的他，从午夜蹲守到黎明，在寂静、寒冷、孤独的煎熬中一动不动，只为了这不到一秒钟的爆发。

对他而言，这个被锁定在准星中央的移动物体是谁并不重要。他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射杀了多少自己的战友，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枪将来会和被射中的人一起名扬天下。狙击手的素质不容许他想这些。实际上，在他眼里，这个瞄准镜里的物体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目标，一个射击目标，跟他在靶场上瞄准的红色靶心、在野外训练时命中的野兔香獐没什么区别。他必须这样想，否则，他就无法从容镇定地扣动扳机，剥夺对面这个与他无怨无仇、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健康、幸福、生命力和对未来所有的向往，就像这个芬兰人之前几个月一直在做的一样。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世界狙击之王”西蒙·海亚的歼敌数量永远定格在了705人。

2015年3月13日下午，伦敦，兵工厂酋长大营。

一个面容美丽而憔悴的女子正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对着一张照片出神。

枪手从不信命，她一向对星相占卜嗤之以鼻。可今天，她竟有些信了。

黑色星期五的下午，又是你退出战场的第二个周末。难道冥冥之中真的自有主宰，还是你想借此告诉我什么，西蒙·海亚先生？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被开花弹打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左脸。

在枪手心中，西蒙·海亚这个名字就像上帝之于基督徒、安拉之于穆斯林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他是胜利的象征，是指路的明灯，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他不可能失败，他怎么会失败。以至于在很长时间里，她顽固地拒绝接受他惨烈的结局，不愿听到任何这方面的报道。这张他毁容后的照片她见一幅烧一幅。2002年，当他去世时，她躲在房里不饮不食不睡，哭了2天2夜，就算06年论剑决战输给萨妹，她也没这么哭过。

直到她自己也经历了类似的痛苦——容颜尽毁、武功全失，一夜之间从天妒红颜沦落为鸡皮老妪，人见人欺，嘲笑之声不绝于耳，连论剑资格都险些被突厥人抢走，她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看重就能留得住，不是你不承认它就不存在。

于是很奇怪，那些往日让你恨之入骨，想要从地球上抹掉的事物，有一天忽然变得不那么刺眼了。而那些你曾无比珍视的东西，过几十年回头看，你会发现你当初的执着是多么可笑，就像小时候因为收集各种卡片跟小伙伴们争得面红耳赤一般。

所以，当温格好不容易替她从萨妹处淘来374之刃，助她守住论剑资格门票，又费尽唇舌说动格拉汉姆等一干元老出山，以元气帮她恢复功力与容貌之后，她一点也不兴奋。正好相反，她对这个只看脸的世界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同样是她，就因为换了一张面孔，所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昨天还在趾高气扬的，突然就换了一副低眉顺眼的奴才相；几个钟头前还含情脉脉、深表同情的目光，一瞬间就全化为了嫉妒，仿佛与前面那张脸根本就是长在两个人身上一样。

他人就是地狱。她从未如此认真地想过萨特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