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婚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来这个世界到底为了什么，图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尝遍酸甜苦辣咸，难道只为了去寻找另一个类似却也不相像的自己与之结合产生下一个新的生命，但不管过程是什么，我们奔赴的永远是同一个终点，也是起点。我尝过了生，也无谓死，我孤独地活过半辈子，也无谓剩下半辈子的孤寂。

　　下班以后，我简单​打包了几份饭菜，装保温瓶里，坐上了公交车，手里捧着热乎乎的保温瓶，滚烫蔓延在我的手心，望着前方西沉的日落，人生短短几十年也就像这日落那样温文尔雅地落幕，不带任何波动的情感，车子一站一站地停靠，正逢下班高峰，人们脸上流露出匆匆的冷漠，或是急着回家吃晚饭，或是继续着下一份工作的开始，总之，人们总会为了一样东西奔波不停。

　　文宇推荐给我的这家店还真不错，店堂干净，桌椅整齐，一听我是文宇介绍来买几个菜的，上了点年纪的老板特别热情地招呼我，热情的样子不由得又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父亲。我晃了晃脑袋，垂眸，耳边的广播正好播到了我要去的路名，我振作精神站起身来，给一位蹒跚而上的老奶奶让了座位，奶奶笑弯了的眼角对我说谢谢让我的心里像冬日里的暖阳那般舒适。

　　发了消息和戚郁说我在照顾他爸，他回了我一个简短的"哦"​，我放回手机，把保温瓶里的菜倒在了刚洗过的玻璃碗里，戚父撑起了身子，很抱歉地对我笑了笑:"小麓，那么晚了还要麻烦你照顾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怪我这个不争气的身体..."

　　我忙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记得以前你们家照应我们的时候你们也没嫌我们是麻烦啊，几十年的老邻居了，都别见外啊..."​说着，我夹起了一块鱼肉，仔细地检查有没有刺，再放到了碗里，"这家生意不错，是我妈妈的...嗯...朋友的朋友开的，您尝尝。"

　　"你妈妈...回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真好...."​他轻轻叹气，"有缘的终究还是会在一起，小麓，你也不要...生你妈妈的气...好好对待她吧，这辈子不长了呢。"

　　我看着他有些出神，脑海里那些泛黄的片段​重新跑了出来，年幼的我无助地哭喊、戚郁坚实的臂膀，是啊，人生不就是一个倒计时的旅行吗？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按下了秒表的按钮，时间快速地滴答而过，这辈子遇到的人也许下辈子不会再遇到，所以，珍惜吧，不管过去多大的怨恨，再相遇了就是弥足珍贵。

　　我在戚父的五根手指中醒了过来，恍惚地点了点头:"嗯..."

　　门口传来轻微的窸窣，我转过头看过去，戚郁高大的身形正朝着这边走来，手里提着两袋子水果还有牛奶，刚喊了一声"爸"，我听到戚父疲惫的冷哼，再看过去，他闭上了眼，把头扭向了另一边，假寐起来。

　　戚郁一面低沉地说着一面​把牛奶放在了床头柜上:"我问过医生了，牛奶您可以喝，还有多吃水果，幸安买的..."

　　"别提他！"​戚父的嗓门忽然提高了一些。

　　我的心颤了下，他的脸上满是不悦，眼角的皱纹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戚郁也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说什么，悄悄地把水果和牛奶放好，垂着眼转身就走。

　　这下急坏了戚父:"你还不决定跟那人断了关系？"

　　戚郁侧了侧身子:"他是我朋友...而已..."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咳咳！！"​他直起身子突兀地咳嗽起来，我忙拍着他的后背。

　　"随便你怎么想。"​说罢，戚郁冷漠地离开了。

　　我有些不明白他们家的瓜葛了，待戚父安定，我小心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右手握成拳一下一下虚弱地锤着自己的左胸口，气急败坏地呢喃:"我真的要被这个逆子气死了，那个什么朋友啊，人家说啥就是啥，给他相亲了三四个对象没有一个成功的，人家姑娘个个都被他还有他那个...那个朋友气跑！你说我急不急，都快五十的人了成家都没成！往后我们走了他可怎么办啊！"

　　"戚郁哪个朋友？"

　　"比他小十几岁，我也不知道，他的朋友圈子从来不和我说，气死我了..."​戚父没再说下去，仰起脑袋张着嘴喘着气，眼皮无力地快要合上。

　　我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是不该多嘴的，伯父，我觉得戚郁是个有想法并且头脑清醒的人，他要做什么心里想什么肯定有他的打算，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的，您大可不必太担心，就任由他去吧，跟着心走，人生短短几十年，没必要遵循老传统，不然也太无聊了啊。"

　　时钟滴答地走着。

　　过了一阵，他闭着眼睛缓缓开口："呵，不管他...不管他...气死我算了这个逆子..."

　　我收拾起保温瓶和玻璃碗，擦着桌子，看了看戚父似睡未睡的模样，轻声说："改天再来看您，伯父，好好休息。"​说罢，不动声色地走出了病房，很轻很轻地关上了房门。

　　这时候的医院里没什么人，住院大楼亮着昏黄却也明亮的灯，被漆黑的夜包裹着一层，像是渐渐地在侵蚀着什么，寂静的草坪四周闪烁着勤劳的地灯，两三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缓缓行走在红色橡胶跑道上，我实在太累了，加快了脚步。

　　十字路口的绿灯闪烁不停，我放慢了脚步，不慌不乱地停了下来，准备等下一个绿灯再走。正巧我的视线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亮着招牌的一家饭店门口走出来的是鹿幸安，他擦了擦嘴，打了个哈欠，对身边的戚郁说着什么话，离得太远我没听见，但是他的脸上洋溢着饱腹的满足，和戚郁在一起，他何尝不是这样肆无忌惮地笑着。

　　他们像在谈着话，谈了好久，直到鹿幸安脸上的笑容逐渐丧失，直到鹿幸安失落地低下头去不再吭声，也不再抬起头看向比他高好多的戚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我很想过去问个究竟，可是我要等的绿灯来了，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向马路另一边飞奔，也刚好公交进站了，我快速跑上车，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从窗口望过去，鹿幸安早已跑开了，我看到的只有戚郁孤寂凄冷的背影，像一尊雕塑立着许久。

　　我在车上睡着了，可能太累了，但是我没睡得太死，我做什么都不会太沉，直到耳畔听到我家的站名，我才醒过来，下了车，走在幽静的人行道上，短信提示音格外清脆地响起来，我打开手机看着——

　　"MJ吗？"

　　我在心里咒骂一句，关了手机没再理他，实在太累了根本没那心情，甚至我开始怀疑我在他心里是不是只是一具发泄的躯壳。

　　推开房门，家里一如既往的凌乱不堪，我疲惫地仰躺在床上，闭上眼责怪——"你又把这里弄那么乱？这次是去做什么？旅游？"

　　赵青禾收拾着行李箱，头也没抬地回答我："我今天刚跟媳妇去拍了结婚照，哦，忘了告诉你，我准备三个月以后办酒席了，哈哈，祝贺我吧，我要结婚了。"

　　我的心稍稍动摇，但依然没打起精神："所以你准备上门了？"

　　"我老家给我们置办了新房，回去办完酒席，嗯....找个小县城安稳的生活下来吧，我的离职手续也办了，这个月月底就走，我走了以后你好好干，别太想我哦。"

　　"去去去，"我一脸嫌弃地打断他，"你不在更好，终于有人把你收了，谢天谢地。"

　　"你呢，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赶紧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吧，都快四十的人了，男人最后的青春尾巴啊...."

　　"睡了睡了，晚安。"我不想回答他了，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蒙起被子。

　　真好啊，他们结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