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弄

　　旋转木马的音乐渐渐停了，孩子们意犹未尽地被父母牵了出来，林戬把我拽到树荫下，问了我的联系方式，说要是这丫头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告诉我，我忍俊不禁。

　　"你俩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呢......偷偷摸摸地......"

　　我的脊背颤了下。

　　我俩同时转过去，正撞上她怀疑游离的视线，我生气地弄乱她的头发:"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满脑子都是些啥呢？"

　　林戬在一旁说:"玩好了没？天黑下来了我们回去吧。"

　　我相信，暖暖一定会忘记那个时朗的，一定会用心去忘记的，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什么才是真爱，到那一天她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洒脱地跳到我们眼前，笑着说:"谢谢你们陪我，我很开心。"

　　把她送回学校，看着她上了楼我才放心离开，和林戬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到车站，正好他要等的公交车来了，见他快速跳上了车，我又回到了一个人并肩月光回去的孤独模样。到家也快七点，我见门锁了就掏出钥匙开门，本想进门打招呼的结果一打开灯空空如也，阿树竟然还没回来，他不是五点就下班了吗？我也没管那么多，指不定路上又搭讪美女了呢。我进了洗手间洗漱完毕，脱下衣服直接钻进被子，舒舒服服地看起了电影。

　　电影看到一大半，听到门开了，顺势瞥了过去，"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不是五点下班？"

　　他回我:"在外面吃了点东西。"

　　我放下手机，躺进了被窝，准备睡觉，这家伙澡也不洗，脱了衣服什么的直接往床上一躺，我万恶地转过头去:"喂，你还没洗漱呢......."

　　他却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洗什么呀，累死我了，真tm想辞职不干了......"

　　"好啊，辞啊。"我不以为然。

　　"你陪我，我们一起不干了。"

　　"凭什么，我干的好好的啊。"

　　他拽过我一半的被子，朝我转了过来，冷笑了一下:"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总有人会把我们赶走的，倒不如自己走得干脆、洒脱。"

　　他有些反常，我不明白他工作上碰到了什么，并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算了，睡觉吧，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我白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睡觉！"

　　漆黑冗长的梦里，我朦胧地听到一个来自远古般浑厚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但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顿时，周身充斥着火一样的温暖。

　　这几天群里炸锅了，同学们接二连三地晒出录取通知书，我连恭喜都道不过来，真替他们高兴，真的希望他们能好好把握住念书的时光，我要是也能再回到课堂上......想着想着，我的鼻尖酸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望向公交车来的方向，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车辆正在转弯过来。

　　还是努力奋斗吧，过去的，就过去吧。

　　我提了提肩上略微沉甸甸的书包，上了车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从包里翻出文件夹默读起来。还记得我做统计报表做到焦头烂额之时，林深走进来丢给我这么一打文件夹，告诉我这是新楼盘开发区的新住户，让我过去做一个满意度回访，我也只能应允了。这块楼盘地处僻静的郊区，地铁站下来再转乘公交大概花上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是一个刚造了没多久的公寓别墅，因为是新的，所以还没多少住户，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一路上也没见人影。

　　我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你好，我是振星房产开发部的......"我在门口礼貌地呼唤两声。

　　还是没人应答。

　　我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犹豫了下，轻声说着:"冒犯了。"便推门而入，家里的家具很少，像刚搬进来还没几天的，电视机、沙发还蒙着白布，我轻手轻脚地找人，没见人影，不过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敞开着，阳光从里面透到走廊的地板上，我隐约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吟叫？

　　我慢慢地挪过去。

　　声音越来越大了，是个女人:"用力啊，没吃饭吗？"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回应她:"那就让你见见我的真正实力，来啊！"

　　不会吧？大白天的你们俩能消停会吗？门还开着呢......我都替他们羞羞，闭上眼睛轻轻趴在门框上，脸烫到脖子根:"请问你们......方便.......吗？"

　　他们的吟喘停了。

　　"你谁啊？"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令我失望而尴尬的是他们只是在搬动一只巨大的箱子，等等，失望？"你们在......搬东西？"

　　女人的头发凌乱着垂在肩上，脸上沾满汗水，反问我:"不然呢？"

　　我傻呵呵地笑了笑:"没啥，没啥......我是振星房产开发部的，我是来做满意度回访调查，请问这家户主是不是梁野山？"

　　"是我。"男人不以为然地瞪了我一眼。

　　"那你们方便我做个回访调查吗？不耽误你们多久时间，谢谢啦。"

　　接下来，他们简单的招待了下我，他们去年刚结婚一年还不到，这套房子是双方家庭借贷买的就是为了不与父母同住减少矛盾，梁野山媳妇说，这个小区好是很好就是楼下缺少便利店，买东西只能网购，如果紧急需要的话还要跑到三公里以外的便利超市，太不方便。我认认真真地把他们的需求、投诉、建议记录在档案上，回去通报林深。

　　接下来的几家，我也是认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群，有些年纪大的，小辈给他们买房子养老，但是这里的物业费用还是需要他们出，他们投诉的就是这边的物业管理费太高，差不多要花完一个月的养老金，自己都没闲钱出去玩。年轻的能买得起房子的多数情侣合租，要不就是成功女强人，看那女强人对话时都快要把我吃了的眼神，就像我是一个贼，走了还不忘对我说:"小帅哥，下次来玩吧。".....我打了个寒战，没回应她，匆匆坐电梯下了楼。

　　一天下来真够呛，我还得在脑子里把一天都回顾一下，然后一家一户都写出一个满意度测评，回到公司，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我独自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锁好自己的门，把包甩在肩上，路过林深的办公桌时，桌上的字条吸引了我，我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度测评两天时间，完成交给我。"

　　我不禁叹了口气，今天已经够累的了。霓虹初上，公车上寥寥无几，我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过站了，立刻下车往回走，好在租的地方离这并不远，我慢慢地拖着脚步走回去，狭窄的楼道又堆起了垃圾，我一股脑全给扔门口垃圾桶了，真见不惯这些邻居，同样出门就不能多跑几步路么。带着一身疲惫的怨气打开房门，惊讶地看到阿树正在炒菜。

　　"哟呵？太阳从西边出来？"我脱下外套挂在一边。

　　"我想过了，"他头也没抬地继续翻炒，"你不在，我也要自力更生，指不定以后媳妇儿就能吃上爱心佳肴呢。"

　　"爱心佳肴？"我抱着怀疑的态度，走到桌边，打量了一下一荤一素(清炒杭白菜和清蒸鲈鱼)，拿起筷子想尝尝鱼肉，才发现鱼肚里面的肉还是生的，"你蒸了多久？"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我第一次，估摸了一下大概五六分钟吧？怎么了......"

　　我冷笑下:"难怪没熟......"说着，我端起鱼，重新放回蒸锅里，突然发现底下没放水，朝他叫了起来，"喂，你蒸鱼不放水，怎么蒸？真是的。"

　　他屁颠屁颠地过来瞅了半天，我没等他解释，在蒸锅的底下一层加了点凉水，再把鱼放上去，盖上锅盖，开火，利索地做完所有的事我冲他安然地说:"蒸鱼除了把鱼掏肠挖肚洗干净再摆上葱姜以外，锅里还要放水，不隔水蒸怎么行，再盖上锅盖蒸个二十分钟左右，我要是晚来几步我们这屋子都被你烧没了。"

　　他听完我一番絮絮叨叨，垂头丧气地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桌上算成功的杭白菜发呆:"本来想着自己学一门技能，万一哪天你不在，我也不至于饿死，看来......"他的眼神慢慢转向我。

　　我走到电饭煲前，打开，盛了两碗饭，递到他的面前:"别说了，吃吧，看在你第一次下厨忙碌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

　　说完，我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我是真的饿了，一整天都在跑业务，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他吃了几口，忽然对我说:"我自理能力那么差.....小麓，你就一直陪着我吧，以后你主内，我主外，我可以保护你不再被欺负哦！"

　　"滚，"我翻了翻白眼，"谁要你保护了？我tm又不是女孩子，我能保护我自己，还有，让我陪着你是诅咒我这辈子打光棍儿吗？"

　　他放下碗筷，趴在桌上，眼睛拼命睁大，滴溜溜地看着我、无辜又纯情地看着我，像个小娘们儿似的捧着脸颊对我说:"习惯吃你做的菜，哪怕泡面我也乐意，只要有你在，我就很满足。"

　　"吃吃吃，别贫嘴！"

　　真受不了他的连环彩虹屁，我夹了好多杭白菜放饭里和着吃，很快，一桌的两个菜和电饭煲里的饭被我啃光。

　　我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他叹了口气:"你这家伙人长得不高，饭量不小，这一整桌子和这饭都是你吃的啊......"

　　我摸了摸肚子，满意地舔了舔嘴唇:"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肚子都快饿扁了。"

　　"你今天都没吃饭？"

　　"可不是，我要把林深交代的事情办完，把新住户都采访完，你知道我强迫症吧，不做完不吃饭的，再说了，那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饭馆啊。"说罢，我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去洗个澡，太困了我想睡觉了。"

　　热水冲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舒坦了，让花洒淋遍我身体每一寸肌肤，冲走所有不愉快的细胞，正洗一半，浴室门被推开了，一阵凉风窜进来，我不快地看过去:"你干嘛呀？"

　　他倚靠在门框上，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觉得不当讲就甭讲。"我冲着我满是泡沫的头发，不予理会。

　　"我上次在......走廊里打扫的时候，走到拐角那里听到那个女人......哎就是那个女人，林深那家伙的未婚妻吧，在讨论你......"

　　耳朵进了水，我听得有些模糊，泡沫阻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把脑袋歪过去，"你说什么！议论我？我有什么好议论的，让他们议论去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着！"

　　"不是，你听我说，他们说你......"

　　"好了好了！我还没洗完呢，你快出去，风都跑进来了！"我不耐烦地赶着他。

　　他无奈地把门关上，浴室又暖和了好多。管他们两个人怎么议论我呢，我又没做错什么，流言蜚语都是假的，我要是太较真我就输了，哼，我才不怕。

　　我裹着浴巾，一面掏着耳朵里进的水一面爬到床上，阿树面无表情地躺床上玩小游戏，我催促他去洗澡，他竟然说:"昨天洗过了。"

　　我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我睡了，你别玩太晚，记得关灯。"

　　我睡下去没多久，他就把灯关了，我的眼睛还没习惯黑夜，他在我身后说:"你要是受不了他们的折腾就离职，咱不待了，咱去别的地方待去。"

　　我不以为然地说:"能去哪？"

　　"我听到她们在议论你，那个....好像说要把你赶走....可能看不惯你吧，你也别看林深平时对你多好多好的，凡事都有两面性.....算了，你嫌我话多，反正兄弟你要是想走，我随时陪你去辞职......"

　　他说着说着，我不知为何鼻尖酸了，但我硬是没哭，我不会哭，我哭什么呢，这就是社会。既然看不惯我，那我就做到让他们无法议论的程度，做得更好。

　　我做了一上午满意度测评，基本上把所有脑细胞都用上了，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继续坐电脑前整理文案，林深走了进来，打量了我的电脑一遍，问我:"家里怎么不完成？"

　　我头也没抬地敲着键盘:"没电脑。"

　　他冷哼一声，我没太在意，紧接着他把怀里的几份资料丢我桌上，严肃地说:"去问问清楚游泳馆被投诉的事，最近收到好几个投诉案例，说我们的水质有问题，到底是水的问题还是他们清理不到位？"

　　"哦，我这个做完就去。"我敲完最后一个字，长长地松了口气，抬头看见林深黑着脸看着我，我忙殷勤地笑笑，"好了，我这就去。"

　　我走过连接A区和B区的玻璃走廊，摁了电梯按钮，再上去一层就是游泳馆，游泳馆的天花板是一个圆弧形的玻璃罩子罩着，天气晴朗的时候透过玻璃罩子照射进来的阳光能把泳池的水暖热，我找到泳池负责人，我自我介绍说我是总经办助理，是来咨询投诉的。

　　负责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与我对话的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不屑与傲慢，让我的心里有些不愉快，他说:"您也相信是我们泳池的管理失误？也不想想看，那些人是不是游完泳回去后感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过敏...."

　　我急着辩解，句句戳心:"可是，现在有好几个，额.....大概七个八个都投诉说水质有问题，一个两个有可能是巧合，那么多人就有问题了，何况我来的时候看到负责清扫的保洁人员正在打瞌睡，鉴于她偷懒，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们泳池没有消毒到位。"

　　"好啊，"他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何助理您看着办吧，若我们消毒不到位，您行您上啊。"

　　"我来就我来！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既然他眼神不友好，那我也不客气地接招了。

　　虽然我后悔了......

　　长五十米宽二十米的泳池和我们以前的多媒体教室差不多宽阔，我全副武装地拎着消毒桶扛着刷子看到眼前的场景着实惊落了手里的工具，疲惫地叹了口气:"这......"

　　但是话都放出去了，这池子非我打扫不可，我就不信我一块一块地去消毒瓷砖还会有什么过敏，说干就干，我眼睁睁瞅着玻璃天花板的阳光逐渐消退，迎来的是泼墨的夜空，我抬起手腕擦了擦汗水，环顾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有一半没清理呢，我再次叹了口气，肚子传来呼唤我才发现已经过了晚饭的点，无力地靠着瓷砖瘫软了下去，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我缓缓接了起来:"喂....."

　　"小麓，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还没下班呢....."

　　"你在哪？"

　　"游泳馆。"

　　"挂了昂！"

　　.......

　　我收好手机，努力站起来，却因为好久没吃饭再加上劳动了几小时，力气早已用尽，再次噗通摔瓷砖地板上，肚子又催命地叫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阿树呼唤我，很大声地呼唤我，我抬头正看到他站在泳池边缘扶着膝盖看着我:"你在游泳池干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打扫啊，这些人偷懒偷到家了，泳池消毒不到位让好几个人都感染过敏了....."

　　他对我啧啧两下，想埋怨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等我"便匆匆往后跑去，很快的功夫，他穿着一件透明防护服，手里拿着和我一样的工具出现在我的眼前，从泳池边缘敏捷地跳了下来，冲我大喊着:"你先歇着，剩下的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