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动心

　　这座独栋别墅是最小的一栋，适合两三个人居住，卧室只有一张两米的大床，不过有一个能看星光的飘窗我已经很满意了。​夜渐浓，窗外弦月如钩，几许繁星闪烁在我疲惫的脸颊，伸手抚摸那星海，却似幻影无法挽留，犹如那一段逝去的记忆无法回头。

　　我稍稍往下躺了一下，这个姿势舒服极了，把一只手臂往脑后一搁，望着天上的繁星汇聚成一条河流，我欣慰地笑了。曾经和阿树躺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数着星星数睡着，被早晨的蝴蝶亲吻了鼻尖才苏醒。

　　"你还不睡？"​一声疲倦的嗓音穿透黑夜。

　　林深裹着棉被转了过来，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我，有些极不耐烦。

　　我看了他一眼:"星星好漂亮。"

　　他好奇地凑了过来，朝天上望过去，然后打了个哈欠。我陶醉地看着繁星，眼神不知不觉有些失落:"但是，没有以前那么美了，小时候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时候？"

　　"我们小老百姓的童年岂能和你们这些土豪相比，"​我不禁自嘲，"没有钱买玩具，农场上的一切都是玩具，没有朋友，所有的鸡鸭鹅甚至牛羊都是朋友，直到那家伙出现，哈哈，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也没想过是唯一的朋友。我跟那家伙完全两个性格，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不讨喜，哈哈哈。"

　　"哦，怎么不讨喜？说来听听。"

　　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从小内向，不爱说话，喜欢独处所以不被人注意都觉得我性格古怪就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我做朋友，而他不一样，他太活跃太爱引起别人注意，喜欢做一些搞笑的事让大家注意他，但往往这样更会引来别人的不满，自然也不讨喜啦。"

　　"你俩还真有意思。"​他不禁噗嗤笑了。

　　"有啥好笑的？难道你小时候没被人取笑或者被人讨厌？"

　　他被我这么一说，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好像说中了他心里的事，刚想开口道歉，他缓缓抬起头，苦笑了一下:"我只有讨厌别人，没人讨厌我。"

　　然后，我默默地听他讲述他的故事。

　　"活在优越的家庭，就要做出优越的事，这背后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拥有。你应该也知道，振星集团旗下拥有的产业链有多少吧，产业链越多压力越大，而这一切全是我该拥有的该继承，也就是说等上一辈退下来我就要立刻上位，所以他们从小对我严加管教，只要不顺他们的意就立刻阻止我，我就像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傀儡。嗯，没错，我什么都会做，高尔夫、钢琴、台球等等，还精通十六国语言，在你们眼里我基本全能......"

　　听着听着，我的崇拜感高过了对他失去自由的同情感，太厉害了，为什么不让我和他的人生对换一下呢，真的是应了《围城》​里的一句话:"城里的人想出城，城外的人想进城。"

　　他叹了口气，释怀地说道:"就连我最想结交的朋友也被剥夺了交往权利，一切都得听从他们的。"

　　额，这个有点惨哦。

　　我说:"那个你想结交的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吧？"

　　"和爷爷去体验了七天的农家乐，在那边结交到的朋友，嗯，善良、纯真，主要和他在一起特别开心，说不上的感觉吧，就是能放开一切的舒服，从未拥有的自由感，"​他说着说着，笑了，"不过就七天，短暂的美好时光，回去和爷爷说我想和他做朋友，被训了一顿，说我什么身价，说他什么身价，呵......"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我的唇抖筛着，我想说什么呢，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可是，这是真的吗？

　　"林深哥哥？......"

　　紧接着，空气静谧得有些过人，带着深夜浓浓的潮气，我俩四目相对，我仿佛从他漆黑的眼眸里读出了几许含义，随后，他释然地笑了几声，没说话，只是在笑，像是重逢旧人的欣慰，又像是不敢相信。

　　"睡觉吧。"​他终于说话了。

　　我浅浅地笑，躺了下去，裹紧了棉被看着闪烁不停的星辰，心里却是无比的舒服。

　　早晨湿漉漉的空气覆上我的鼻尖，我缓缓睁开眼，惊奇地看到林深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真的俊秀到让我惭愧的地步，是我太自卑的关系吧，我才会从小羡慕这样的他，才会从小就喜欢他吧。

　　我自嘲地撇起嘴角，轻手轻脚地拉开棉被，不惊动他的睡眠，悄然无息地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冰箱里有新鲜的面包、黄油、面条等，我心说着，想的真周到，便拿出一捆面条和面包在厨房里捣鼓起来了。

　　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把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也不知道林深喜欢吃面包还是面条，反正他要是选了其中一样那我就选另一样，正想着，头顶传来他惺忪的叫唤，我抬起头:"你醒了，快来吃早餐，不知道你要吃哪种所以我都做了。"

　　他端过加了荷包蛋的面条，坐了下来:"那我选这个。"

　　我只好拿起吐司面包，慢慢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真幸福，我决定离职以后把你带走，我才不舍得让给新来的老师呢。"

　　"离职？"我瞪大双眼，一脸问号。

　　"公司还有好多事要我处理，等这群毕业班结束我就走了，已经和人事部说过了，九月份会来新的老师。"

　　"哦。"我无感地嚼着面包，喝了口热牛奶。

　　"到时候把你带走。"他突然起身，凑近我，把我一下子困在了阴影里，我愣愣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看你挺能干，我正好缺个跑腿的助理。"

　　我一把推开他，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跑腿......"

　　他看着我，冷笑着，没说话。

　　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忙不迭地跑过去开门，十几个男同学女同学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异口同声地说着早上好，我受宠若惊地回应着。我问:"你们吃过早餐了没？"

　　班长笑着说:"我们打电话给客服送来了好多丰盛早餐哦，你们要不要也......"说着，她凑了凑脑袋，却看到林深正抬起头不知情地看着她们，嘴角还挂着面条，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我接茬:"都是我做的早餐，你们不嫌弃可以一起来吃。"

　　她们忙摆摆手:"不不不不！不用了！你们慢慢吃慢慢享用......"说罢，帮我把门关上了。

　　我转身回来的时候，听到门口渐行渐远丧心病狂的笑声？

　　吃过早餐，跟在林深身后，集合了所有同学去海边逛了逛，吹着海风，听着那些青春年华的孩子们许下各自的梦想，我盘腿坐在沙滩上，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机，阿树发了几条空间动态，都是记录他独自旅行的过程，路上风景艳丽，雪乡的雪厚得像一条冬被，有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视线——拍了两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的场景，右边的手指戴着狗尾巴草做的戒指，这张照片拍摄于昨天晚上七点？

　　我顿时眼睛一亮，阿树有艳遇了？

　　立刻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追问，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的回复，我也就随便他去了，索性关了qq。

　　在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让这群孩子更静的下来复习功课，也是一个绝佳的办法，林深为了劳逸结合，偶尔提议做几个小游戏，而他所说的小游戏也就是我们小时候玩过的......

　　跳长绳？

　　丢手绢？

　　倒是让我浮想联翩，对过去充满怀旧情怀，虽然这些游戏对于这群小孩来说可能没怎么接触过，但看着他们个个脸上荡漾开的笑容就知道他们玩得很开心、很尽兴，夜幕低垂，我们在海边搭了几团柴，烧了火，所有人围在火堆前围成一个大圈，互相聊天，其乐融融。

　　林深问他们:"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开心！"

　　他清了清嗓子，总结道:"你们要好好把握住现在能读书的时光，和同学们相处的日子，这些都是你们未来都有可能拿出来回忆的珍贵记忆并且是再也回不去的记忆，可能你们现在有困惑、有迷茫、有嬉笑怒骂，但不管怎样，以后的你们都会感谢自己曾经拥有过这些。"

　　我默默地听着，所有同学无一交谈，都在安静地听着他说话，有的暗自低下头去想着什么。

　　"高考是你们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只要你们努力过，无论结局怎样都不要骄傲也不要失望，因为每个结果都会拥有不同的人生，考上理想的大学只是完成了自己一个梦想，你会感到高兴，但大学里将要面对的又会更多更复杂，即使你努力了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落到了三本，也就是所说的大专，你们也不必失落，只要你努力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人生会有很多转折点，每一次努力都收获一种结局，然后再遇到一个转折点，就像在画圆圈，最终回到了起点，这就是人生。"他做了个收尾的音，微笑着环顾四周。

　　尔后，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忙说:"不早了，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有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我看过去，是班长朱嘉逸，她看了看我和林深，犹豫了会才问出口:"我想请问，林老师，您真的准备离职吗？"

　　林深一惊但很快恢复平静，滴水不漏地说:"是的，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去解决。"

　　又有一个急躁的男同学插了一句:"那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解散班级群？"

　　"是啊，不要解散吧。"

　　"大家就这一个联系方式。"

　　"以后可以出来聚聚什么的？"

　　......

　　众说纷纭。

　　我跟林深都笑了。

　　我说:"我们没准备解散班级群啊，你们放心吧，不会解散的，三年c班永远在一起。"

　　学生中突然有人大声提问我——"小麓老师你也要离开了吗？"

　　我刚想解释，我怎么会那么快离开，就被林深挡了回去:"他当然是跟我一起走了，这家伙涉世未深，怕新来的老师带不了他，我只好勉为其难把他带去调训咯。"

　　底下一片唏嘘。

　　"好了，都回去吧，熄火，明天下午的飞机，大家今晚可以准备起来了。"

　　林深做了个解散的动作，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往别墅方向走去，一路上，说笑声在夜空交汇成一段清脆的青春旋律。

　　我收拾好了书包，又偷拿了几片吐司放背包的内袋留着明天飞机上填饱肚子，早早洗了个澡躺床上看了会电影，便关灯睡觉，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兴许是这七天玩得太高兴，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出神，直到门被推开，林深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气走了进来。

　　"还没睡？"

　　我在黑夜里看着他坐到床头，感慨地说道:"我觉得你是个好老师。"

　　"嗯？"他舒服地躺床上，歪头看向我。

　　"也许亦师亦友就是最好的教育方式，我之前还见你坐视不管以为你对学生们不负责，原来你并不是一味地娇纵，哈哈我不该去指责一个职业带过那么多毕业班的老师。"说着，我自嘲了下。

　　他也自嘲:"哈哈哈，其实我也不是为了带学生而去做老师，只是觉得和这群小屁孩在一块还挺热闹挺开心的，只是闹归闹，正经的道理还是要告诉他们，跟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就像跟你在一块一样，小屁孩？"

　　我仿佛读出了他嘴里轻描淡写的讽刺味，不满地瞪着他:"谁小屁孩呢？"

　　他笑而不语。

　　沉默了会，他看似认真地对我说:"你也不简单，都没当过老师却能让学生们对你印象深刻。"

　　"我才不指望他们对我印象深刻呢，"我谦虚地摆摆手，"他们才比我小不了几岁，我就当在带弟弟妹妹，哈哈哈。"

　　"不过你可以的，这半年接触下来，发现你办事能力不错但是缺根筋，所以我决定把你带去公司再多加磨炼磨炼。"

　　缺根筋......你才缺根筋呢，人家是热心肠好吧。我在心里暗暗责怪，但也没表示什么，反正就算离职了给我安排后路就行，不用再网上乱找出路了，我揉了揉越来越犯困的眼睛:"哦哦，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