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堂妹

　　快过年了，不少人选择在酒店订年夜饭，所以这几天宾客络绎不绝，我也忙得不可开交。看着几名师傅在组长领导下张贴了春节挂画和春联，我总是会浮想起小时候是多么期盼过年，家家户户走亲访友，孩子们每到一户人家拜年都会得到一只红包，钱多钱少不在乎，主要是那份拆红包前的心情。晚上的年夜饭，父亲会烧一桌子好菜，然后把电视机调到春晚，我们慢慢吃、慢慢看，笑声陪伴了整个晚上，而现在人们好像越活越懒，能花钱享受的尽可能去花钱，早已忘记了自己制作年夜饭的快乐，不过也好，在酒店好几家一起在一个超大的空间吃饭喝酒聊天也很热闹。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在消失殆尽，并且回不来了。

　　中午休息的时间，我在隔壁的小超市买了一盒盒饭简单解决了温饱问题，想回更衣室歇歇，有个熟悉的嗓音叫了我——"小麓哥哥？"

　　会这么叫我的也就只有她。

　　我抬起头来，果不其然，何淑暖穿戴靓丽地站在我面前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南方的冬天阴气逼人，她穿着一件纯白的天鹅绒外套、黑色的过膝短裙、卡其色的长筒靴，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暖暖，你这样，不冷？"

　　她自豪地端详了下自己，摇了摇头说:"一点不冷，我这丝袜可是很厚的，不信你摸摸看？"

　　我忙摆手:"哦哦不不了......"

　　"你怎么在这里呀？"

　　"上班呢，"我说，"你也知道的，学校放假了，我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就找了份兼职做做，你呢？"

　　她捻了捻自己垂在耳朵的发丝，眼神飘忽:"我跟我同学们聚......聚餐呢......"

　　我一下就看穿她的谎言:"你们几个小屁孩又没啥经济来源上这么好的酒店吃饭？你就吹吧，说，是不是傍到了有钱的男朋友来约会的？"

　　"哇塞！"她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欣喜地说，"老哥，你啥时这么聪明了？"

　　"马屁少拍，说，那人什么来历？多大岁数？你不说我就去向你妈告状！"我发狠话。

　　"别这样嘛，别什么都跟我妈说。"

　　"说吧。"

　　"他叫时朗，额，比我大十岁......"她的头慢慢往下沉，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瞪大眼，感到不可思议:"十岁？你爸对你挺好的呀，你怎么会有恋父情结呢？"

　　她立刻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辩解:"大我十岁就是恋父情结了啊？拜托......人家长得又帅，家里又多金......"

　　"哦～说到底你还是外貌协会？"我直接戳穿她并且斥责道，"女不嫌父丑，你爸对你挺好的，供你上学多不容易啊，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还没埋怨够，她不耐烦地捂着耳朵，委屈地嘟起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跟你说了，他这会快到了。"

　　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激动地接了起来:"喂！你到了吗？......嗯嗯我在大堂呢......"电话里还没说完，她往前一看，兴奋地举起手臂不停挥舞着，"嘿！时朗！这里，我在这里！"

　　时朗慢慢朝我们走了过来，连我都看呆了。中分的短发颇有民国时期的书生模样，利落干脆，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却藏不住深邃的瞳孔，眉眸之间透着一股浓浓的亲和力，双手**灰色大衣的口袋，衣领竖了起来很有文艺范的样子，说实话，这家伙......我还真的特别......嫉妒！

　　"想不到你那么准时还早到？"他上来就冲她笑了笑。

　　"那当然，我可是很有时间观念的哦。"

　　终于，他的视线瞥到了我，诧异地问她:"这位是......你的......前男友？"

　　我倒！

　　我急得面红耳赤地解释:"大哥你四只眼睛哪只看出我是她前任？"

　　他似乎有些委屈？"嗯？"

　　何淑暖一面说一面挽起他的胳膊肘:"时朗，他是我堂哥，他就一个粗人别理他，我们进去吧。"

　　粗人？我还想训训这丫头，等我反应回来他们俩早已走出老远，只留给我看似郎才女貌的背影。

　　忙碌了一整天，水也没喝上几口，快过年了，酒店的人络绎不绝，也有很多旅游团来住，大包小包的把我累得腰酸背痛，但这并不影响我脸上迎客的笑脸虽然到最后有些僵硬了。临下班，红姐来巡逻，问我这些天累不累，还适应吗。

　　我点点头:"还好，谢谢领导关心。"

　　她这个人不是特别平易近人，虽说是关心的话语但不带任何感**彩，见我没什么抱怨又踏着几厘米的高跟鞋转身而去，我不知为何只要是和比我高级的领导对话我就会紧张，领导一走，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回更衣室换了衣服，准备下班，看了下时间已是晚上近十点，拨通了阿树的电话，不一会儿他接了起来:"喂？"

　　我说:"我今天不回去了，住学校，太晚了你早点睡觉。"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甚至有些不耐烦:"好好......知道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忙严肃起来:"别给我打游戏打太晚，听见没？"

　　"嗯嗯嗯不会不会......"

　　"挂了......拜拜。"

　　他连句拜拜都没回应我直接挂断，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这家伙又开了一盘！算了，我也不去想，径自走出了酒店。

　　月明星稀的街道，隐隐约约听到微弱的呼吸伴着小声的啜泣，我循声望去，树荫里蹲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因为太过黯淡，所以这一袭白色天鹅绒尤为刺眼，我早已认出了她，慢慢走过去:"暖暖？"

　　她忽然抬起脸，见到来者是我，终于放声大哭扑了上来，这丫头是肥了好多，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你怎么了？"我扶住她微颤的肩膀。

　　"怎么办？怎么办......时朗不要我了......呜呜呜！"她咧开嘴哭得很难看。

　　早就料到的事情所以我并没感到很震惊，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作很可惜的样子，皱着眉问:"到底怎么了？来，我们边走边说。"

　　她慢慢地述说，说着说着，情绪就平稳了，哭腔也停了下来。

　　我认真思考了会，勉强笑了笑:"万一人家突然闹肚子呢......"

　　"谁闹肚子蹲马桶蹲两小时的？你吗？"

　　我被她反驳得哑口无言。

　　"我在饭桌等了两小时他没回来，我还特地让男服务员帮我去男厕所找了呢，结果里面一个人都没，他肯定放我鸽子了，呜呜呜，怎么会这样！"说罢，她急得跺了两下脚，又快哭出来了的样子。

　　我并没替她有多难过，语重心长地劝诫:"都说了让你别那么早谈恋爱，你还小呢，明年就要高考了，一个学生你急什么终身大事......"

　　她完全没在听我说的话，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时朗明明对我那么好，一直都对我那么好，还经常送我装备，每天qq都会问候我，怎么可能......呜呜呜.......不会的......"

　　我举双手投降:"好了吧好了吧大小姐，就当我说的话放屁，你慢慢找，这个不行再换一个，可以了吧！"

　　只见她委屈巴巴地转过脸来，忧伤地垂下眼眸，轻声道:"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过了就过了，谁会要一块三十几岁的老豆腐啊，我再遇不到我的真命天子就得跟小麓哥哥你一样了啊！呜啊！"说完，她突然得仰天嚎哭差点没把我送走。

　　"喂喂喂，失恋就失恋嘛，没必要这么开涮我吧？你哥我还年轻呢，才不想结婚......"这句底气不足的话里暗藏多少心酸的泪水，我也想遇到一段有始有终的恋情啊，但是老天不给我啊！......

　　我把她送到了学校的寝室楼下，我问:"都放假了你不准备回家过年？"

　　她一撇脑袋:"不要，这次考试没考好，回去走亲戚没面子，到时候三姑六婆问起来怎么回答，哼！"

　　"你的脑子里整天都是明星啊帅哥啊，哪里容得下数学习题and英语听力？"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嘲她。

　　一说到重要的、对她有利的话，她就转移话题:"哎，小麓哥哥，实在不行，你就跟阿树凑合过算了，反正一辈子很快的啦。"言罢，还冲我挤眉弄眼着。

　　我把她使劲往寝室楼里推去——"管好你自己吧！"

　　这丫头果然一根筋，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又嘻嘻哈哈地拿我开起了玩笑，我懒得搭理她。

　　"桥豆麻袋！桥豆麻袋！......"突然她转身过来冲我说了两句不知道哪个动画片里听来的日语。

　　我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然后，她摊出一只手掌，表情似乎很理所应当甚至得意洋洋？

　　我没看懂:"干嘛？"

　　她说:"本来说好时朗请我吃饭的，结果他放我鸽子，我只好自己付了，呜呜呜，那可是我几个月的饭费啊.......(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你作为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人总要资助我一点吧。"说完，她又做出一副委屈巴巴地可怜模样。

　　我是上辈子欠她的吗？"多少钱？"

　　"549。"

　　我差点气结！但又看到她可怜兮兮地冲我露出了闪烁的泪光，八成我不给她她要嚎啕大哭紧接着全校都以为我把她怎么了呢，只能憋屈地掏掏口袋，还好我的钱包随时都备着几百急用，可问题是这不是急用啊，明明是替那个时朗背黑锅啊。

　　我的手颤抖地抽出六张毛爷爷递给了她，她得意洋洋地数着。

　　再见了，我的Money！

　　我懊丧地转过身准备走，隐约听到何淑暖躲在哪个暗处对我唏嘘:"要幸福，嘻嘻......"

　　我一回头，人影早已不见，只剩下一边跑一边狂笑的回音。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掏出钥匙开了门，刚把钥匙扔旁边的鞋柜，转眼就看到麦穗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张着嘴打着呼噜，桌上的泡面碗一字排开倒挺整齐，我走过去，他手里的薯片空桶滑落到地上，枕头边的平板正播放着某某战争连续剧。

　　我踢了踢他的脚踝，怎么喊都不醒，我心生一计，看了看门口，装作紧张兮兮地喊了起来:"姜老师你怎么来啦？"

　　果然——

　　"啊！姜，姜老师......！我我我没有吃火锅，没有！没有......"他一面喊着一面闭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

　　紧接着，回应他的是我的捧腹大笑！

　　"何麓你这家伙！"他一个胳膊肘用力把我揽过去，我差点窒息，"说，这么久去哪儿野了？给你安排的免费住宿都不要。"

　　我挣脱他的手臂，说:"我跟我朋友合租呢，我要是不在，他就负责全部的房租，我在就可以一人一半了啊。你呢？都放假了也不回去？"

　　"不想回去。"他突然严肃起来，这表情完全不像之前的他，像是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咋滴啦？"

　　他低头皱眉想了许久，终于抬起头冲我努力挤出一道微笑，看似释怀地回应:"也没什么，这里挺好的，自由，嘿嘿......."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乐观淘气的背后藏着事儿，我凝眉盯着他看了好久，把他看得眼神不知所措地飘忽不定，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家是开道馆的，回去又要听我那老父亲的话去教一群小屁孩功夫，烦得很......"

　　"哇......看不出啊......."我崇拜地看着他，"哪天带我去见见道馆长啥样吧？"

　　"有啥好见的，锤不死你......睡觉！"他不再理会我，起身去关灯。

　　也就一会的功夫，屋里一片漆黑。

　　我收拾收拾，舒舒服服地躺下，月华轻轻地撒了进来，仿佛在地上镀上一层霜。黑夜里，我听到对面的床铺传来麦穗从未有过的温柔口吻:"说真的，我很羡慕你，何麓。"

　　我歪头:"嗯？羡慕我啥？"

　　他苦笑:"你很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束缚，追求自己的梦想。"

　　"哈哈哈，我的梦想啊，就是环游世界，把这个世界看个遍，但目前我还没能力实现，因为我......没钱。"说到这，我心里真堵。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做助教吗？"

　　"嗯？"我的睡虫大军如期而至。

　　"我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再睁开眼已是天大亮，我浑浑噩噩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舒服地打了个哈欠。走到卫生间准备洗漱，突然听到门口有争吵声，我走过去，门是关着的，对话越来越清晰。

　　"别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是麦穗的声音。

　　"少爷，您就别倔了，玩也玩够了该收心了吧，馆长说这次必须把您拉回去！"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