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客官您的菜齐嘞，请慢用。”

谢南栀夹了一筷子菜给落无尘，“我尝过这道椒香鱼挺好吃，你尝尝。”而落无尘顿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她盯着谢南栀给她夹菜的筷子，似是要盯出窟窿。

不知怎么谢南栀突然懂了落无尘的意思，她还是个有洁癖的呢，这是嫌弃他用过这筷子，军营里的人哪有这么多事，不过话说回来，自始至终这落无尘似乎都没有跟军营里的人一起混过，一起吃饭。他就从没见过，不过也是，毕竟女子嘛，怎么能跟男子一起混。说到落无尘今年有几岁了？十六？

她来军营也有一年多了，他竟是没发现这跟在他身边好久的军师与当代养在深闺中的女子都不相同。遥遥望去那落无尘，他不知怎么脑海中闪现出他俩第一次相遇时的画面……

那时，天气晴朗，晴空万里，他那时担任将军职位不久，前任刘军师年迈了，便辞官，告老还乡了。他这个谢小将军没有军师辅助怎么行？皇帝允许他找个军师回来。他便拉着几个人整了个面试人才的场子，打算招聘个军师。

一身金色纹理白衣，头带紫玉冠，腰间别一把折扇，但是颇有一副偏偏公子的韵味。问他为什么自信这么说，因为他听到好几个女子经过是都在议论夸奖。可确实是好看。

看了许久面见了好几个想要当军师的，毕竟一月工钱不少，可是都失落而归，人家谢南栀瞧不上呢……他觉得这些人都没脑子，最主要的是……长得太丑。

后来终于来了个让他满意的，一身黑衫，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身上不着配饰，脸上不扑胭脂水粉，倒是个干净简练的人儿。

她说她叫落无尘，家住蒲月城，年芳十五。按照流程走来，这落无尘将应试的题目全答了上来，并且答得一点毛病也没有，关键声音悦耳，容颜冷艳。就，过了。

——————

谢南栀回过神来，瞧着落无尘将鱼肉上掺杂着的香菜和葱一个个挑了出来。

这还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不吃香菜不吃葱呢。但是鱼……

“鱼好吃吗？”谢南栀问。

“你不是你尝过了吗？”落无尘不答反问，抬眼瞟了一眼谢南栀。

“哎嘿嘿……”他没尝，他从不吃鱼，那玩意儿有刺，还腥气。可似乎，落无尘喜欢？

是的，落无尘喜欢吃鱼，她吃了好几筷子了。但是不能接受一丁点香菜。

吃到一半，落无尘忽而闻到一股味儿，一股烧焦的味道，她轻皱着眉头，神情略微一顿，抬头望向谢南栀的方向，而谢南栀也望着她，两人对视一眼，落无尘朝窗户那个方向歪了一下头，谢南栀朝落无尘轻点一下头，随即脚一踏，一手勾住窗边，翻身跃了下去。落无尘靠在窗前，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神色渐渐冷漠。

为什么会突然着火？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只是意外？不管怎么样一人留守一人探查原因。

这火势并不像普通的着火，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落无尘瞧着窗外，单手支颐，听到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快拿水！”

“救火啊！”“救命啊！”

身后的人群开始慌乱，你叫我喊，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梯。

风刮了起来，乌云压下来，天似乎是要下雨。

吵闹的大街上走来了了两队人马，一队是清一色的女子，她们身穿白衣有六个人，带着白色面纱，都骑着骏马，六个人中现在最前面的两个似乎是领头的，其中有一个人她抽出腰间的银鞭，摔在地上啪啪作响，让人不敢靠近，生怕被那银鞭伤到。

银鞭闪现的瞬间落无尘模糊地看到那人马背边挂着的一个布袋露出一块红色，那露出的一角隐约雕刻着花纹。她眯了眯眼，那红色的，那花纹，她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转头再看……

那另一方人马可是她熟悉的人呢，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衣服的男子，面容清秀，神情冰冷，手持一把长剑护在身前，挡着身后的马车。那是一辆楠木雕车，车沿挂着琉璃串，反射出华贵的光芒。这阵势，一看车内的人就是身份不凡的。

那边为首一名白衣女子，双手抱拳，微微敬礼，看似恭敬实则声音听不出一点敬意:“沈公子，麻烦您让一下，您……挡着我们救人了。”后面那三个字微微加重，停顿。

那车前侍卫，表情更冷了。“我们人马多不好相让，姑娘体谅一下，先行让让吧。”

那甩着银鞭的女子眼神一冷，高声喝道:“我们流玉门派是来救人的，再不救，金福客栈里的人只怕会有伤亡，难道沈公子能承担起这些个人命吗？”

“你休要胡乱泼脏水！”

就在这时那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掀开，半隐在淡紫色衣袖里的手臂显得白净极了，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马车里穿来的，是令人愉悦，舒服的的少年嗓音:“灼，不要吵了，咱们让开让她们救人，人命关天。”

甩着银鞭的女子闻声，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傲然，瞧，只要搬出关于百姓性命的借口，谁敢反抗流玉门派？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好吧，说是私语实则声音根本不小。

“这沈公子……什么来头？”

“我知道我知道，他就是目前大周国皇帝的第五个儿子，沈易欢。”

“是皇子！他居然是个皇子！难怪这马车，这侍卫瞧着就不像普通人。”

“不过嘛，至于为什么这个皇子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大梁国境界，还是发源于十几年前的大周国易主，那一年咱们国家和另两个国家大魏国，大金国一起联手攻打了大周……”一个看似饱读诗书的中年男子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

听闻这些话，高处的落无尘不禁思想放空，渐渐出神了……

如今的大周国，是一个名叫沈贤的人统治，但十二年前，还不是他统治……

因为大周国供给不足，只有大周国地界才有的稀有矿石减产了，所以得罪了其他三个周边想要买这种矿的大国——大梁，大金，大魏，以至于三个国家心狠手辣的帝王联合起来攻打大周，抢夺稀有矿石，大周也是一个独霸一方的大国，也不是没有兵力，但是对着三个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强国显得很无力。周边小国家也不会帮衬这个得罪了三个大国的大周。大周和三国的战争打了半年多，大周被攻进首都京城，十二年前那一夜，大周皇室被侮辱，被压迫，几乎全员被杀。

本来开元帝，也就是当时大周国的皇帝在开战时已经开始准备暗道将家人送出去，可是谁知那三个国家玩暗袭，当开元帝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把京城包围了。

落无尘本是大周国尊贵的公主，父亲大周皇帝，母亲大周皇后，含金汤匙出生的她一直都被宠爱，父皇很疼爱她，她也从小生活无忧，直至那一年，开元十六年，她四岁，那日还是她的生辰，但是最近战火连连，几乎没人愿意费心思再跟她庆生，只有母亲送了她一个银簪子。那簪子瞧着并不名贵，却镶有一种名为波斯菊的花朵，这种花样不像普通菊花那样花瓣层层叠叠，它的花瓣只有几瓣，很普通。这种花大周国不曾有。这簪子仅此一只，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工匠打造的。她一直珍视着这根簪子。

那日夜晚有一群穿着盔甲的他国士兵闯进了皇宫，明面上打着投降不杀的名头，实际，投降的人男子被杀，女子被奸。四处都充满了地狱的惨叫声。其中杀得最狠的是她永远忘不了的——大梁国将军，谢遥。他接连杀了她的父亲，她的舅舅，她的叔叔，她外祖父。

谢遥身着一袭银色轻甲，手持长缨，意气风发。他噙着笑，年轻的面容上带着傲气，挑衅道:“开元帝，谁叫你这么不识抬举呢，这么多地方都产着稀有矿石，你怎么就拿不出一点来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废话！”她的父皇，黄袍加身，依然那么尊贵，现在龙椅前，眼底地疲惫揭示着他这几日的操劳。

那谢遥轻轻勾唇一笑，身形飞快一略，穿过重重暗卫一下刺中了开元帝的胸膛。他太强了。小无尘跟着她的母后躲在暗道口看着那一切，呆呆的一点也不闹。她已经害怕的说不出话。而她的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

杀完人后，他们便放火烧了宫殿，她的母后，抱着她跑，从皇宫大殿底下的密道来到皇宫后院。

她的母后紧紧地抱着她拼命地跑。可是那时的皇后刚刚生完产不久，她们根本跑不快的。

果然，她们很快被人追上，曾经雍容华贵的母后，那时也是头发散乱，衣裙破败。哪一点儿母仪天下的样子？

母后将她放到地上，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温柔的笑着说:“乖尘儿，今年很抱歉不能给你过生辰了，明年母后给你补上……”她笑着，眼底有晶莹的泪光。“暗卫，快将公主带出去，去和宫外的皇子汇合。”说罢，落无尘能清楚的听见那清晰又杂乱的脚步声踏在地上的声音，宛如魔鬼。看来追逐她们的人并不少。

她轻柔地说:“尘儿，你记住，娘亲爱你。”随即蹲下抱住落无尘，在她的发顶上轻轻一吻。落无尘小脸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嗅着属于母亲的味道……

“那边有声音，皇后在那边！快来！”一个士兵高声道。

一道黑影显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是那暗卫身上的，他受了很重的伤。只见他从皇后的怀中抱起小无尘，向宫墙掠去。

无尘的嗓子就像堵住了，她回头看着母亲冲着她笑，随即转身向敌国士兵跑去……金色的衣服，在黑夜中被风扬起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那抹金色渐渐消失在落无尘的视线中……

…………

她满身是血，有父皇母后保护她将她身边的敌军杀了的血，也有护着她的亲人的血。

她站在昏暗的房间，这里很安全，没有浓重的血腥味，没有想杀她的敌人，没有令她可恨的谢遥。只有黑暗。

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奶娃，眼都没睁开。安静地睡着。

看着那孩子，小无尘脸颊滑过泪水，冲开了脸颊上被溅上的已经凝结了的血块。滑出一条条血痕。

曾经高贵的公主，现如今狼狈的哭着，无能为力。

她走到床边，拉着孩子的小手，轻轻地流泪，哽咽道:“我们没有家人了……我没有父亲母亲了……”

窗外，夜风微凉，竹叶作响，似是也在呜咽。

那小小的身影攥紧了拳头，她发誓她一定要为父皇母后报仇，亲手手刃谢遥，她要将大梁搅得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