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京，东京大学一

一九二五年五月

那年的冬天过得很快，雨雪和阵阵寒风曾把首藤女士藤原夫人的摊位掀翻，还曾将松本先生仍店铺搞乱，却不曾阻止小八去接主人，它每天下午五点半都会准时等在车站门口。一见到教授从楼梯上走下来，它全身的毛就像竖起来了似的，接着它便会把脊背在教授面前一摆，等待主人轻轻地拍它边向它问好:“真是好孩子，小八，想我了吗？”

这个温和的春天过后，夏天的热气就飘耒了，报纸上说，这一年的天气糟糕极了，气温要达到四十度。所以，一天下午，上野教授看了看小八，对它说:“可能今年我得早点儿去海滩。也许下个星期我就带你去。你觉得怎么样？”

小八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因为它突然在院子中央原地转起圈来。上野夫人在厨房里嚷道:“你想干什么啊，教授？为什么改日子啊？”

去古村海滩的度假被推迟了，因为教授接受了一项光荣的任务，他要主持东京大学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不得不埋头于书藉和文稿间做四天准备。

小八到上野教授家已经一年半了。它长大了，和成年狗一样高了。这一年半间，每天早上，它都会陪主人去火车站:每天下午，它又会准时冲向车站。它就在那儿盼着上野教授。等待时还会看看忙前忙后的首藤女士和伊吹。如果他们和它说些什么，它就会叫两声，但仍旧保持着冷静，两只耳朵竖着，好听到火车进站的咝咝声响。每到这时，它就开始用尾巴敲打地面，还要拼命压抑想冲进车站门里的渴望，因为教授已经说过上百次了，它不可以进去，于是它也就一直遵守规矩。一看到教授走上广场，小八就变得无比高兴，而后他们会一起回家吃晚饭。

五月，盛开的樱花呈现出千百种粉色，东京看起来就像艺术家用变幻无穷的调色板画出的一个花园。五月二十一号的早上，小八醒来时有些紧张甚至焦虑。

教授在出门去年去车站前也很紧张，忧心忡忡的，因为他要主持的会议就在这一天。他检查了四遍是不是把稿子都放在公文夹里了，领结系上又解开了至少十几次。

八点半，他收拾好了一切。重新系了一遍领结后，他戴上了帽子。

“你怎么能为一个会紧张成这样？”上野夫人在厨房责备他道，“好像你没主持持过似的！”

“这可是一个重要的会，夫人，八重女士！”他回答。醒来后，小八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狗怎么了？”上野夫人问，“它很紧张，你看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它和你一样紧张。”

“别说蠢话，上野夫人。你难道希望它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她把嘲笑的语气去掉，严肃了起来。“不过，我挺喜欢它这样。”

教授看了看小八，它一直在动，即便趴在上野夫人脚边，也好像心里不踏实。教授从它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于是说:“我不知道，八重。但是我现在有别的事要操心。”

“哎呀！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小八交给我吧，你别担心了，下午五点二十五分，它就会在涩谷站外的广场上等你了。”

教授拿起他底部包银的拐杖，并终于在镜子前戴好了帽子。就在这时，小八开始狂叫。接着，小八站起来，跑到他身边，咬住了他的裤脚，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够了，小八！你发什么疯啊？”教授凶它道，“你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待好了，安静点儿！”

小八听了一跳。这是上野教授第一次呵斥它，于是它又趴回地上，摇着尾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教授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