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京，代代木公园二

每个星期天下午，小八都会把上野夫人惹火，因为它会耽误她听广播剧。每当这时她都会起身离开，然后小八就心满意足地趴到主人脚边，仿佛完成了任务似的。

春日里四月底的一天，小八出门时显得格外紧张，因为它看见街上飘满了长长的彩色的影子，像是成千上万的小云朵，遮掩着东京蔚蓝的天空。于是它抬起头，定定地坐下，狂吠起来。“在裕仁的皇宫都能听到这叫声。”上野教授说。

“不要叫，小八。”他指着屋顶命令道，“这些在屋顶平台上飞的鲤鱼旗才不会攻击你呢？你肯定会喜欢它们的。是儿童节到了，你知道吗？我们在庆祝小朋友的茁壮成长。那些是鲤鱼，在河里逆流而上的鲤鱼，小朋友就是这么做的。你看见杆子最上面那条红色的代表母亲，其他的，就是孩子们啦。大家都在祈求天神保佑孩子们健康成长。”

接着，他们又去了代代木公园。路上，教授低声哼唱着一首歌谣:

樱花啊,樱花啊,

开遍村庄和山上山下,

一望无际的是樱花。

到公园时，看见新的一季已在寒冬后迈开脚步，教授不禁陶醉其中。大声唱起来:

像白云又像雾霭,

繁花裏枝干,

快来呀！快来呀！

一起去赏花！

“小八，你看杏树和樱树长得多起劲儿。我跟你保证，这个春天是独一无二的！……是，是，你别像个小软赖皮似的看着我。必要的话，我们就去公证处公证下，明白吗？但是今年你能看到海滩，还能在海里游泳，我可是上野英三郎啊。不信？你不相信我？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会多喜欢了。”

小八一直在发出熟悉声响的拐杖边走着，上野教授则继续着他的独白。回家时他们改变了路线，路过了车站。

“小狗好漂亮啊，教授！”藤原夫人感叹道。她正站在海鲜店门口整理小车刚刚运来的装在柳条篮里的货物。

藤原夫人的摊位正好在松本先生的“远海海鲜店”旁，听到邻居的话，松本先生也走了出来。待在店里时，胖胖的他看上去就像一桶沙丁鱼，或是一头牛，因为他动作缓慢，人也十分耐心。他总是从容地笑着，看到小狗，他不禁大声叫起来:“长得真好啊！”

“是啊，来了之后小八长大了不少，添了几公斤。”

整个街区的人都认识小八了，每个在涩谷站上车的人也都见过它等上野教授，而它也会对问候、抚摸它的人们回以敬意。

一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被艺伎佐佐木澪拦住了，那时大约是下午五点半。她身着绣着无数仙鹤的丝质红色和服，应该是去参加道玄坂的一场私人聚会，看到小八和教授在一起，她谦逊地垂下目光说:“真美啊。”

就在那时，上野教授觉得天堂之门为他打开了。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和佐佐木澪说话，他的两颊烫烫的，像是成熟了的樱桃。

“是的，”他小声说，“小八是几个月前来到我们家的。”

佐佐木女士温柔地摸了摸小八，扬起用粉涂白的一只手向他们道了别。随后她继续往道玄坂的方向去了，迈着婀娜的步子，像是不曾着地一般。

“像个娃娃。对不对？”教授喃喃道。

小八把脖子一歪，依然看差它的主人，捉摸不诱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这就是上野教授的一周:每天早上在小八的陪伴下去车站，在东京大学度过一整天，然后坐火车回来，再在涩谷站接上小八回家;周末他会和小八一起散步，直到双腿告诉他活动已经足够。又一个星期一到来时，他会清早再次登上火车，小八随后便会回家，在家待一整天，睡个午觉，再打个盹儿，直到脑袋里的瑞士表告诉它从东京来的火车就要进站了。那时，就像有人点燃了超音速火箭，它会一下子冲到车站去等教授，仿佛这件事就是它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