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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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倒是有趣，你什么来路啊？你这步法有流云九宫步的影子？你也是秦怀章的徒弟？”叶白衣抬了抬下巴，又重新坐了回去，笑道“找我什么事情？救你师兄？”

“没，在下区区江湖无名小卒，不敢高攀四季山庄，”温归云俯身行礼，然后也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笑道“前辈眼力非凡，令人佩服。”

“呵……”叶白衣对他的夸赞不置可否，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藏头露尾地连张真实的脸面都不敢示人却十分胆大包天的小子，他笑眯眯的拿着把黑金折扇，活像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叶白衣“说说吧，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仰慕已久，特来拜访不成么？”温归云笑着说道“我又没有说笑，前辈何至于这么早就赶我走？”

“你觉得我会信你么？”叶白衣嗤笑一声。

温归云很是无辜地叹气“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啊，说真话都没人敢相信了……”

“我说臭小子，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可就走了！”叶白衣道。

“那自然是因为我想请前辈吃顿饭咯~”温归云摇着扇子很是风骚地笑道“前辈赏脸？”

“不去，”叶白衣冷漠地道，和方才插科打诨的他判若两人“臭小子，算计我呢，鸿门宴啊？不去，不去！”

温归云对此结果毫不意外，只是笑道“我也没说现在请你啊！前辈！”

叶白衣应了一声“那就欠着吧，等我什么时候有兴趣吃你小子的鸿门宴了再说！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走了！”

“当然没事儿了，”温归云识相地笑起来，折扇一收做了个请的手势“前辈您请自便。”

叶白衣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转回身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这张脸，捏的不错，秦怀章的手艺活，我还是认得出来的，那小子未必也不会看不明白。”

“多谢前辈提醒，”温归云又笑“我就是想让他看明白，如今的四季山庄我自然不敢高攀，我也攀不上，但是以后，谁知道呢？”

那小子摇着折扇坐在那里，每一句话都感觉没什么好意，但是叶白衣也没有察觉出任何的恶意，而且这话说得奇怪，明明是四季山庄的人，却说自己高攀不上，期待以后。

秦怀章那小子他还不了解么？傻子一个，正直的很，交出来的徒弟想必和他也差不离，哪来的这么一个小子，藏头露尾，汲汲营营，连个正儿八经的师门都不承认。

叶白衣觉得有些好奇“怎么？你被秦怀章那小子逐出师门了？这么凄惨地求师兄原谅呢？”

“师兄？”温归云哭笑不得“前辈，我可不敢叫他师兄，秦怀章前辈就收了两位弟子，一位是方才的周先生，一位是他的儿子，叫秦九霄。而秦九霄已亡故多年，如今四季山庄正儿八经的传人，就只剩下周先生了。”

叶白衣听了，竟然又走了回来，他脸上带着世事无常的唏嘘和一脸好奇的疑惑“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要干嘛？让我猜你的身份？”

“那倒不至于，”温归云失笑“我的身份您猜不中的，连他们俩都现在都一头雾水，又何至于您？我只是来约顿饭的罢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叶白衣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你小子，我记住你了，我还真就不信我猜不中。”

这个老顽童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指着温归云信誓旦旦地道“我会找到你的身份的！”

“如果您想和我玩捕快和小偷的身份的话，您请便。”温归云无奈道“只不过现在，我要去看看被您打击到的那两位有没有想不开，说真的前辈，您各方面都挺好的。”

温归云道“就是长了张嘴。”

“嘿——你小子！”叶白衣不爽地看着这个一脸淡然纵容的年轻人“对前辈不敬啊你！话说你和秦怀章的徒弟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猜呢？我猜他是我亲娘。”温归云说着，大笑而去，丝毫不理会这个老顽童在后面的跳脚——“臭小子！你玩我呢！！！”

“罢了……”叶白衣在原地笑了声，叹道“就这样吧。”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地上都被这场惊天动地的大雨浇了个湿透，温客行靠在石桥的栏杆上，双眼迷茫，呆呆的盯着一处，他拿着一管玉箫，正在吹奏一支极其哀伤的曲子。

语调轻慢，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像是把所有的哀伤都倾注在了那只曲子里面，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令人青衫尽湿。

但他只是吹着，就这么淡淡的吹着。

下大雨了，他也不管，那身华贵的紫衣落入泥尘，脏污一片，他也不管，全身湿透，满是雨水，他也不管，就只是吹奏着那支曲子。

酒袋散落，里面的烈酒早已被人饮尽了，就这么任雨打风吹，一如主人支离破碎的心绪。

温归云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身边的孟皎撑着一把水墨绸伞，立在他身边。

“你不过去吗？”孟皎问。

“我过去干嘛？”温归云苦笑“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了，他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这个世界，本来都快伸出来了，又被我娘这一作死给吓回去了，估计这会子正催眠自己还不太喜欢我娘呢……”

“你就这么干等着？不怕你自己出生不了？”孟皎笑了。

“怕啊，挺怕的，可我总归是在这里了，这世界上也没有第二株像我这么讨你喜欢的彼岸花了，对吧？所以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悖论啊，皎皎……”

温归云长叹一声“如果是我，那我总是有办法的，但是如果重来一回，我希望他们两个能不再有憾，这是我之所以奋斗和天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荡的原因。”

“因为早在我选择他们成为我的父母却又跟着我爹看尽世间苦楚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抛弃的不只是我的父亲，还有我，这是父亲的心魔，也是我的心魔。”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善意，因为他从来没体会过善意，直到遇见我娘，正如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人间，因为我这半生，一半沉入地狱，一半飘在海上，从未感觉到过人间，直到遇见你。”

“这个江湖那么污浊，皎皎，那么讨人厌，它甚至到了最后的最后，我爹都放下了，它还要不知疲倦的给他来上一刀，像是一条疯狗，雪山清冷寂寞，虽然有爱侣相伴，可他终归也是清冷……”

温归云淡淡的说着，却满是哀伤“你相信吗？到最后，到最后这个江湖里面，全是恶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我甚至觉得他们比鬼谷石门上雕刻的厉鬼还要可怖百倍，千倍！这就是这个人间在我降生前，给我送来的最后一份礼物，哈哈哈哈……”

那天鬼谷如尸山血海堆砌而成，不似人间，难比地狱阿鼻，那些自称中原武林的精英，为了所谓正道，刀兵利剑竟及手无寸铁之百姓妇孺。

新婚变喜丧，高堂刀剑向。

到了最后，偌大的中原武林，在那个可怖的地方，十八般武器所承载的精魂尽数折戟，落入深重的污浊，只留下了两把潇潇的君子剑，身缠厚重的名为魔道的荆棘，依旧反抗着不屈。

这是有多么讽刺，又有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