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逆鳞

　　“盈儿，莫哭。”润玉走上前来，温柔地抬起手，轻轻拭去漫盈脸上的泪珠，却怎么也止不住。无奈叹息一声，伸手环抱住小姑娘，让漫盈的头靠在他胸前，一手将人揽住，一手缓缓地抚摸着漫盈柔顺的长发，一下一下，动作那样轻柔，像是拢了一团易碎的云彩。

　　“盈儿可是还难受，润玉为你度灵力可好？”那声音那样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怀中之人，顺着她长发的手轻移至她鬓边，撩过耳际的长发便落在了太阳穴上，一道温和清润的水系灵力便缓缓注入漫盈体内，顿时只觉周身清凉舒爽。

　　漫盈拉住了润玉施术的手，安抚道，“哥哥，我没事的。”想要抬头看他。

　　润玉确是悄悄用力，制住了她的动作，将漫盈禁锢在怀里。

　　漫盈觉出了他周身气息与往日略有不同，纵使一般温柔，却总有些浅浅的落寞与悲伤环绕，乖顺地不再抵抗，顺着润玉的力道将自己埋在他怀里，伸手一并抱住了他。

　　在他怀里，有夜的清寒，像是落了千年的霜雪。

　　于是，漫盈把他抱的更紧，在他胸口柔软的衣料上轻轻蹭了下，却惹得润玉又是一阵悸动，回抱着漫盈，手臂带着点试探的，一点点的收紧。

　　许久，像是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而拥有了一点力量，润玉轻轻将头靠在了漫盈颈边，声音低哑地道，“盈儿，可会怪润玉，没有护好你？”

　　纵是润玉已然克制着自己，语气轻缓，可漫盈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分彷徨失措，还有那压抑的恐惧，瞬间刺痛了她的心。

　　于是，漫盈用最温柔的语气，软软地回应，“不是的，盈儿知道，哥哥从来都是护着我的，只是小人难防，又怎么能怪你。哥哥不要怕，盈儿生来运道极佳，不会有事的，日后我也会好好修炼，不叫哥哥担心。”

　　说罢，坚持着抬起头来，定定地凝视着润玉的眼睛。

　　那剑眉之下，是水光潋滟，平日里平和淡然，笑意盈盈的瞳孔里染上了悲色，星芒洒落其间，像是青瓷上的冰裂，眼尾一抹轻红，好似破裂的前兆，脆弱又动人。

　　忽然，他伸出手，握住了漫盈，正将那一双小手环绕掌中。

　　“盈儿，这几百年来，我从未问过你，将来，你可是真的愿意嫁给我？”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却不等漫盈回答，就像是在害怕什么，急急补充道；“润玉清寒，一生与长夜为伴，上万年来，始终都是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用膳，一个人就寝，从未感受过热闹的滋味，直到你来到我身边。”

　　说到这，终于有细碎的笑意在他唇角逸开，眼神语调都越发温柔。

　　“纵然你还年幼，这几百年来，亦是给了润玉从不曾有过的欢愉。从来欲壑难填，我原不敢奢求的，可百年相伴，终是让我生出了贪念，只是...到如今，我却不能不顾念你的心思。”

　　说罢，温柔地望向漫盈，“盈儿，我虽是天帝之子，却是天界最为贫寒力寡的小神，旭凤渐长，母神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怕我与旭凤争储夺嫡，便是这一纸婚约...说到底，也不过是父帝拉拢水族的筹码。若是做了我的妻子，将来只怕难免还会再受委屈。如此...”

　　润玉顿了顿，终还是说了下去，“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明明是该叫人羞涩欢喜的话语，可漫盈听着只觉得涩。

　　她直起身子，柔柔地环住润玉的脖子，亦认真的回望着那闪烁着忐忑与期待的星眸。

　　“仙生漫长，可能五百来岁显得太过短暂，可盈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自己的心。”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低眉一笑。

　　“从前我不明白，可是现在，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阿玉，你不知道，或许，我便是为了你，才会来到这世上的呢。”

　　一边说着，一边只觉豁然开朗。是啊，穿越于自己而言，是重生，是机缘，可于这一方世界的大家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或许，老天如此安排，便是为了给自己，给润玉，给洛霖、临秀，给大家另一种可能吧！

　　想清楚，漫盈又笑开了，如同以往一般，把自己赖进润玉怀里，“所以啊，阿玉，我是因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又是因着你的龙血得以化形，又有天定姻缘，将来自然是要嫁给你的。我愿意嫁给你，只因为这个人是你，你性格温文儒雅，面如冠玉，学富五车，身居高位又心怀慈悲，你那么好，叫人喜欢，盈儿便是看着你都心生欢喜。至于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你。阿玉，往后余生，只要你愿意，盈儿便一直陪着你！”

　　女孩的目光那么亮，比太阳还要炙热，直烫的润玉心下不住地战栗，失了言语。

　　“盈儿。”

　　终究，他俯下身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少女。

　　许久，方才放开。

　　只见润玉指尖一翻，一枚漂亮的鳞片已现于指尖，他轻轻向女孩递了过去。

　　那鳞片形如月牙，薄如蝉翼，闪烁着粼粼的光芒，异常好看。

　　“盈儿，这枚龙鳞赠你，日后你随身带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便让他代我护你平安。”

　　漫盈却呆在了原地，只怔怔地望着那鳞片。

　　是逆鳞啊...

　　眼中又涌上热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漫盈咬了咬唇，忍住不哭，双手接过鳞片，细细地摩挲着，片刻后，便将那鳞片收入自己的元神之中。

　　然后扬起笑脸，对着润玉道，“哥哥放心，盈儿会贴身带着的。”

　　于是，她看见有明媚的笑容在润玉唇畔绽开，雨过天晴。

　　他轻轻拉住漫盈一双手，珍而重之地许下承诺，“盈儿，润玉向你发誓，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便会护你平安康乐一日，定不会再让你像今日这般受到伤害。”少年人眼里有光，闪闪发亮，濯濯如春日柳，朗朗如风间竹。

　　漫盈不禁凑上前去，附在润玉耳边，说着悄悄话，“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云雾，花鸟，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有你呀~”

　　调戏过润玉，看着他羞涩垂眸，胭脂般的颜色爬上脸颊，漫盈就笑的更加开怀，趴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心情终于放松了些，漫盈又想起了菩提老祖的话，闷闷地说道，“哥哥，今日我们去上清天，遇到了菩提老祖，他救了我，说与我有缘，要我同他修行千年，三日后便要出发去灵台方寸山了。”

　　润玉一愣，“一千年...”低下头，正对上漫盈委屈巴巴的小脸，察觉到她心情低落，润玉连声安抚，“仙尊愿意收你为徒自是极好的，盈儿莫要不开心了，你就好好跟着仙尊修行，润玉自会在天界等你的。”

　　漫盈还是不开心，“可是哥哥，我好舍不得你啊。”说着又将头埋在他颈间，语气里带着茫然，“一千年好久啊，哥哥你会不会忘记我。”

　　润玉确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不长的，盈儿，不过一千年罢了，润玉等了一千年才等来你的降生，如何能忘？神仙寿元漫长，注定蹉跎，只要来日可期，润玉便等得起。盈儿莫要胡思乱想，等你学成，润玉再去接你，可好？”

　　可漫盈还是不依，于是润玉就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其实漫盈本已没有那么难过了，只是不知怎么的，眼泪又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就好像在他身边，许多本没什么所谓的事都变得难以承受，平白地变得娇气，于是就一直哭，嘟囔着你都不想我，润玉则是不厌其烦地不断擦去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许下承诺，哄着她渐渐陷入安眠。

　　待她睡时，眼角还挂着将落不落的泪滴，可唇畔分明是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