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来兮

招魂铃响，魂归来兮。

part18

韩烁知道，可他无法。

环顾四周，几大城邦的部分骨干人物皆聚集于此，若是贸然行动，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荀朗的身份特殊，多方利益纠葛，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的安全，韩烁自然知道其中关节，再想到陈芊芊还要保他，不免有些吃味。

他收紧手臂将昏迷的陈芊芊牢牢地圈住，不免有些用力，陈芊芊发出一声闷哼，这才放松了力道，焦急的将她横抱起，把她耷拉着的头掰向胸膛，让她更舒服一些。而这一番举动落在个别的有心人眼里却是两人相互依偎，郎情妾意。

韩烁抱着陈芊芊大步流星地走下祭坛，手臂强劲有力的为她开辟了一片安全区，声音沉稳的让人听不出什么的向着城主告辞，离去时饱含深意的往一个方向瞥了一眼。

陈芊芊这一病，如山倒，如海枯。

她迟迟未醒，韩烁心焦难忍，还要为荀朗的事情奔走，不出几日，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却也还是坚持每日守在陈芊芊床前为她擦拭身体，以口渡药，伺候药浴，凡是与陈芊芊有亲密接触的事情都一一包办，可是，那卧病在床的人，依旧不醒，只偶尔能听见她口中喃喃着小叔叔，让人听了倒是妒忌的很！

陈芊芊在荀朗事件的即将要落下帷幕的时候醒来了。

她睁眼的那一瞬间，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消瘦男人守在床边，依稀还能看得出曾经也是个清隽君子模样，他激动地抓着陈芊芊的手，指节相触，陈芊芊恍然，“韩烁？”

“是我”，韩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芊芊略有不适的偏了偏头，反而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陈芊芊看着他对自己举止亲密的很，压下心中疑惑，在韩烁的帮助下坐起身，目光遥遥透过窗户望向庭院中的大榕树，用以庇荫的树冠像是要拢住天，那是陈芊芊十一岁生辰搬离月神殿时，不愿与荀朗分离时，为了哄她，荀朗特意将自家府邸的大榕树移栽过来的，说是要在大榕树底下陪陈芊芊下棋品茗，却也是至今没有实现。

昏迷时，儿时的记忆与前段时间的记忆揉杂，模糊不清，却让她深陷其中，贪恋不已。

然而一刀破灭，骤然清醒，却也手足无措。

陈芊芊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想到这里，反手抓着韩烁的手臂，不自觉的用力，艰涩开口问询，“小叔叔，可还活着？”

“目前还活着！”

“什么意思？！”

韩烁看着脸色焦灼，闷咳不已的陈芊芊，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柔声解释，“五大城邦联合定罪，五日后处刑。”

“荀朗所犯何罪？”

韩烁注意到陈芊芊换了个称呼，虽稍有疑惑，可一双原本灰蒙蒙的眼眸透露着漫天的悲伤，便咽下了到口的询问，“十年前，乾卑城，少城主，死于他手。五年前，朱临城，护城军首领，死于他手。三年前，风古城，玄虎城，两城少城主皆离奇患病，也是出于他手。而你的大姐断腿亦是拜他所赐！”

韩烁以简练的语言，为陈芊芊细数荀朗的罪孽。

“原来，他这么早就来了吗？那时的小叔叔是怎样的？”，陈芊芊回忆着，脑海中浮现出荀朗脆弱无助的时刻与韩烁所说的时间一一对上，那是无数个彻夜未眠的午夜，那是无数个天打雷劈的雨夜，那是无数个月神像前的忏悔……

陈芊芊的心被撕扯着，碎成一块一块，无法拼接。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要我不要讨厌他……

怪不得他不要我离家拜师……

小叔叔，只有我了！

他独自承受着那人的罪孽，夜夜难寐，若非还有所依恋，哪里还会愿意苟且于世！

可是我呢！

我却离开他，伤害他，让那人彻底掌控了他的身体……

“韩烁，帮我，求你！”

陈芊芊知道自己一人之力如蚍蜉撼树无济于事，目前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韩烁了。

韩烁看着陈芊芊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像极了破碎的星辰重新凝聚起微弱的光，有一种让人想要让光再次闪闪发亮的魔力。

可，他不能，他，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他的身上，还流着韩沧的血，他不能，他也无法……

“陈芊芊，我无法帮你。”

哪怕我确实为他的事情奔走，可在知道事情的真相的那一刻，便已经无法继续了。

“是了，你也是受害者，可……”

可那不是他做的啊！又有谁会信呢？

同一具身体，两个不同的魂灵，除了陈芊芊，又有谁知道谁是谁呢？

再加上权利的博弈，有谁会在乎作恶多端的荀朗和心怀慈悲的小叔叔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哪怕不是，又能怎样呢？

“我想见他一面，可以吗？”

当天晚上，陈芊芊再次见到了荀朗，却没见到小叔叔，依旧说一夜的话，与他阔别。

转身离开时，他说，“他说，要你好好活下去！他说，他是罪有应得！他说，来生再见！”

陈芊芊没有言语，只是迈出牢门时，泪流不止，双目猩红。

五天后，荀朗行刑的那天，陈芊芊闭门不出，净身焚香，招魂铃响，引幡招魂，清静魂身，讽诵宝忏，超度亡魂，以身饲神，唯愿故人来生安康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