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乌托邦的秘密

一只小小的、乳白色的蜘蛛在爬，爬到桌角上，它扯出一根细细亮亮的丝，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到。它轻轻一荡，爬上了对面的桌子。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设施齐备的教室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折射到他的身上。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盯着蜘蛛消失的地方，难得走神。通过蜘蛛，那个初中生得出了这样的理论：生活就像蜘蛛结出来的网，把人生串联起来，把形形色色的人捆绑在一起，生命才有了交集。

他潦草收拾了一下书包，冲出教室，“啪嗒”一声落了锁，急急跑向校门。

顺着落满余晖的小路，他赶到爷爷奶奶家。爸爸说，姑姑今天回来探望，因为爷爷生病了。道路两旁的梧桐夹杂着夕阳，投下了斑驳的树影，扑朔迷离。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瓦房，是爷爷奶奶结婚时建的。据爷爷所说，他的父亲是地主，才有能力给他建一座像样的房子。而如今，这早已不是能力的象征，而只是旧时代的产物，却是承载他童年的温存之地。

棕黄色的木门被推开，视野被茂密的绿色遮掩。庭院里那棵山楂树如火如荼地生长，丝毫没有顾忌这炎热的夏天。

他拨开一层又一层绿叶，终于逃离绿色的魔爪。他走进堂屋，爷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皱巴巴的皮肤紧贴着骨头，一绺山羊胡子笔直地翘着。奶奶坐在一旁，手里端着热气未散的白瓷碗，碗里盛着黄褐色的药汤。从小就不喜欢喝药的他心想，这药一定很苦吧！

奶奶看到他进来，急忙把白瓷碗放在床前的四方桌子上，小脚一颠一簸地朝他走来，满是皱纹的脸上舒展着笑。奶奶好像一夜间老了许多。

“浩浩放学回来了，来，快把书包给我。”奶奶的笑颜不再如花。

爷爷瞥见他也咳嗽起来。他走过去轻抚爷爷满是老茧的手掌，对正在放书包的奶奶说：“爷爷的病好点了吗？”奶奶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爷爷再度咳嗽起来。他端起那只白瓷碗，温度直烫手。他拿起白瓷勺，搅着黄褐色的药汤。白瓷勺与白瓷碗碰撞，发出奇异的声响。他舀起一勺看着就很苦的药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慢慢凑到爷爷干裂的嘴唇前，爷爷抿下那一勺药汤，脸色好了一些。

奶奶走过来端过白瓷碗，说：“我来吧，烫手！”奶奶强硬的态度让他无法推辞，只好任由那双枯老的手端走白瓷碗。白瓷勺继续敲打白瓷碗，那种声响渐渐变得顺耳。

他看着奶奶一勺一勺地喂，爷爷一勺一勺地喝，即便生病，也不失温暖。或许只要爱的人在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很开心吧。他不忍心打搅这气氛，却还是不得不张口问道：“姑姑他们呢？”奶奶皱了皱眉，爷爷猛地咳嗽了一下，药汤从嘴角流出，奶奶急忙拿毛巾擦拭爷爷的嘴角。他们似乎并不想提这个话题。

可奶奶还是回答了他：“今天中午，他们当着我俩的面，讨论分家产的事，差点没打起来。老头子生气了，让我把他们赶走。这不，都去你家了。”

他站了起来，他的个头挺高，在他面前，奶奶像个孩子一样矮小。他弯下腰，给爷爷掖了掖被子。掖完被子便向屋外走去。

奶奶向他喊道：“去哪儿啊？一会就吃饭了。”奶奶指天剑了他说的话“我就在院子里”却早已不见他的人。但奶奶很放心，因为他从小就很懂事，不像他爸、他姑，越大越不懂事，真不知该拿他们怎么办。奶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继续给爷爷喂药。

夏天的傍晚并没有褪去多少暑气，晚霞自地平线升起，一点点向更广阔的天空扩散。蔚蓝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火红，有几处缝隙闪着淡紫色的光。

他倚在山楂树的树干上，另一边分出来的粗壮的枝干是他小时候的乐园。他还记得，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康健。爷爷在躺椅上惬意地咂一口金银花茶，手里摇着蒲扇，奶奶忙着烧火做饭，炊烟袅袅。而他常常就着山楂树粗壮的枝干画画。那时候的画有蓝天白云，有和谐的一家围在一起游戏。

他轻轻闭上眼，自绿意深处袭来一股风，在层层叠叠的叶子里穿梭。那仿佛是一个秘密，经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