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情义

螣蛇坐在床上，摸着自己左额处的那朵红梅，思绪远走，想到的却当年的花朝节，故交已逝，亲朋寥落，偌大的府邸只他孤身一人，那日的月色不好，黑沉沉的，城中彻夜不灭的灯火辉煌，更加的热闹了，他酒后阑珊，走出府门，随意地走在长安街头，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独他一人，形单影孤。

　　站在运河前的时候，他甚至曾有过便这样纵身一跃了的念头，好在一刻，眼前出现的就是故友们怨恨或失望的神色，让他必须活下去，活下去看看他们为之付出一切的国家。

　　神思恍惚之际，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盏河灯，他顺灯看去，是谢承祚，他手中的河灯已经写好了，他将河灯放走，在河堤两边灯火的映衬下，灯上紧挨一处的两个名字，突然让他有了一份扭曲的开怀，不管如何，他们两个这辈子，总是要纠缠不休的，日后史书青笔，总说少不得对他的口诛笔伐，对谢承祚的歌功颂德。

　　轻寒传了一身轻薄的纱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螣蛇的身边：“在想什么？”

　　“少璋，破军，”螣蛇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轻寒，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嘲讽，“这两个名字，以前总是经常在一起出现的。”

　　轻寒打湿了手帕，然后坐到螣蛇的身边，动作轻柔，却又不容拒绝的扳过他的脸，开始将那朵她之爱亲手画上去的梅花一点点擦净。

　　“少璋，就是谢承祚。”说不出轻寒的语气是肯定还是疑问，但是她的神请却是平静的。

　　“嗯，少璋是他的字，是，”螣蛇垂眼，眼睫细细地颤了一下，“先帝给他取得。”

　　轻寒看着螣蛇左额上已经被擦去的梅花，她随手把帕子一扔，然后躺在螣蛇的膝上，一边把玩着他垂落的一缕发丝，一边随意地问道：“昊辰，怎么会知道你的小字和谢承祚的字？”

　　螣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是，螣蛇垂眼，看着躺在自己膝上的轻寒，眼中有些过于复杂浓重的情绪翻涌着，片刻之后，螣蛇的声音轻若叹息，平静如水：“昊辰，应该是谢承祚的前世。”

　　轻寒缠着螣蛇发丝的手一顿，她抬眼，同他四目相对，螣蛇的眼神复杂而冷锐，难得的露了几分锋芒，但隐藏在这份锐利之下的，却是唯有轻寒看得出的一份寂寥。

　　“确定吗？”轻寒的声音轻了下来，好似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螣蛇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冷声说道：“即便不是，这个昊辰身上也绝对有问题，让山南盯住他。”

　　山南掌管轻寒的暗卫——乱雪。

　　轻寒自然没意见，她自己本也就觉得柏麟有些问题，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昊辰身上的那第一道暗香是怎么回事？”

　　是的，暗香，第一道暗香，这是轻寒当时第一眼就发现了的，柏麟身上的有一道螣蛇自制的暗香，这暗香原本就是用来追踪的，而且香味浅淡却经久，极易沾染，却让人无知无觉，柏麟身上就有这么一道暗香。

　　“这份暗香我用在了天界，司命，守静，相柳，青鱼，洛泱，他们身上都有，也唯有他们身上有。”螣蛇语气平淡，当日他初到此界，原本只是习惯性地多疑，没想到此刻，却是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若是这样的话，昊辰必然是同他们其中的一个接触过了，而且接触的时间还不断，一个修行弟子，一群天界神君，”轻寒嗤笑一声，“这个昊辰身上绝对不简单，所以你打算引蛇出洞。”

　　螣蛇点了点头，说道：“我目前暂时还想不通这个昊辰是哪方势力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敢肯定，他绝对是主动接近的，那便，给他个机会吧。”

“溪月的情报已经整理好了，随时可以启程去找须弥镜。”

　　听到轻寒的话，螣蛇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就看昊辰的选择了。”

　　螣蛇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印章，白玉之中隐有蓝色的絮状，触手生温，未加雕饰，刻印是一条龙，皱纹隐有祥云状。

　　螣蛇凌空写了几句话，然后用印章凌空一印，印痕之中的金龙于云海之中翻腾，威严凛然，随后螣蛇一挥手，眼前的书信便化作一阵金光，往南方飞去。

　　“你和遥清还真是一见如故，”轻寒看了一眼那个印章，上面附着着遥清的法力，她认得出来，“这是他的私章，凭此物他在天界的势力皆可为你所用，还真是情深义重。”

　　听到这话，螣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确实是个重情的。”

　　“若是不重情，他也不会一直隐居人间。”对于遥清的过往，轻寒早在当年就让溪月查了个清楚。

　　同样只是遥清往事的螣蛇却是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遥清隐居凡间，你难道以为只是为了他的那段情吗。”

　　轻寒挑了挑眉，表示不解，螣蛇却摇头不语了。

　　轻寒无趣地将指间的那缕发丝松开，然后抬手看着自己小臂上的刺青，殷红到有几分妖异的牡丹，她想起那日螣蛇给她刺青时的样子，眉眼低垂，沉静而专注，睫毛在微微颤抖着，如同振翅的蝶翼，轻扇羽翼轻寒便觉得自己的神魂震颤了一下。

　　好似是察觉到了轻寒的目光，螣蛇问道：“你在看什么？”

　　轻寒如实回答：“你的眼睛。”

　　对于这个答案，螣蛇好像并不怎么意外，可能也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什么答案吧。

　　“你，”螣蛇顿了一下，“经常说这话，很喜欢这双眼睛吗？”

　　“我若说句喜欢，”清寒说这话的时候直视着螣蛇的眼睛，笑容恶劣却又带了些娇憨的甜美，眼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微明君可愿意将这双眼睛赠我。”

　　如斯美人，巧笑倩兮，只会让人觉得即便立刻为她去死都在所不辞，只可惜，螣蛇不是常人，他俯身，贴在轻寒的耳边，呼吸之间的热气打在她的耳后，声音轻浅：“不愿意。”

　　轻寒侧眼看了一眼螣蛇的侧颜，清朗俊秀，那双一直被她赞不绝口的眼睛，此刻正含着恶劣而轻佻的笑意，较之往日的淡漠矜傲，此刻的他更像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危险而吸引着别人的好奇，让人一步步的弥足深陷。

　　轻寒看着这样的螣蛇，心中想着，这家伙不练媚术实在是太可惜了，他太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这幅容貌了。

　　这样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轻寒身体上的动作却更快一步，螣蛇抽身欲走之时，轻寒直接拽住螣蛇的手，螣蛇也不反抗，顺从地被轻寒压到了床上。

　　“轻寒台首，这有些失礼了吧。”

　　这个时候，螣蛇到是换了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轻寒心中嗤笑了一声，然后学着刚刚螣蛇的动作，俯身贴到他的耳边，气若幽兰，声音魅惑：“螣蛇神君若是也想做些失礼之事，在下绝不反抗。”

　　螣蛇也不看它，只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气度高华，神情淡然，如果不是此刻的情形，到还真是像在参加一场瑶池宴会。

　　轻寒没有等到回答，正在准备接续说点什么的时候，螣蛇突然一个用力，两人的位置一下子颠倒了，轻寒也不反抗，好整以暇地看着螣蛇，姿容绝世的美人此刻顺从的躺在自己的身下，神情却是高傲而挑衅的，她挑了挑眉，妩媚艳丽的容貌之上顿时多了几分野性桀骜，那样的美貌让人想要折在掌中细细地把玩着，但那样的神情却让人畏惧。

　　螣蛇看着轻寒手臂上的刺青，白皙的皮肤有着玉石一般细腻的光泽，臂上的刺青瑰丽艳美，极大的反差，更让人想要伸手细细把玩。

　　螣蛇的吻轻落在那片刺青上，怜惜而轻柔，看着微阖双眼的螣蛇，不知为何，轻寒突然觉得心头一颤。

　　他细细吻过那片艳丽的刺青，然后又睁眼，看着身下的轻寒，银发如雪，垂在两侧肩头，脖颈洁白如玉，纤细修长，双眼微睁地看着身下的美人，眸光流转之间，是一片说不清，看不明的朦胧。

　　轻寒突然想到了清晨的露水，熹微的晨光，尽皆是短暂而纯粹的美好，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些理解，大殷的那个谢承祚为什么宁愿两败俱伤，也要同他纠缠一生了，这样极致的纯粹，哪怕短暂而脆弱的让人连叹惋都来不及，却依旧美好的让人甘愿飞蛾扑火。

　　于是，轻寒主动凑了上去。

　　耳鬓厮磨之间，轻寒突然看着‘腾蛇’心口处的那是一道伤疤，她恍然想到，此刻这具身体之中的那颗心，都是残缺不全，来历不明的。

　　她侧头看着他已经干干净净的左额，然后轻柔地吻了一下，带着怜惜之意，那里应该是有一块疤的，而轻寒，此刻突然很想看看那块疤了。

　　广袖一挥，浮于河面之上的水镜立刻消散。

　　圭阳看着身边沉默的守静，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两分莫名的心虚之意，圭阳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说道：“我到确实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守静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莫名其妙解释这一句，他反而更关心的是刚刚螣蛇和轻寒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一些打算。

　　守静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说道：“圭阳，我大抵真的是一个很卑鄙的人，我想要我在意的人平安喜乐，便需要无辜者的姓名来换，而我却为此，感到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