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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儿信箱——01

阿秘

“恋爱就像搭火车,还在揣摩怀念这一站没看见的风花雪月,没聆听的呼啸风声,下一站就到了。”

——

文庸忘了他们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了。好像是饭局,朋友组织的派对,或者几个陌生人一起凑伙玩的狼人杀。他只记得很清楚,晚上的时候是卢秘主动找的他。

他总是低着头,寡言,阳光,在有朋友的时候不健谈,甚至内向,但偶尔也能衬他们几句说辞。他长得好,却瘦到削薄。左侧脸颊颧骨有一颗痣,文庸的眉毛浓密,有型,但下眉野生的杂毛他也没有刮掉过。他惯于留着偏长的中分,发梢直至耳后,还长一些。

没有辜负父母起的名字——文庸。富有文化而庸碌无闻,他性子随了谐音,慵懒的有些社恐。

没有很特别,或者很突出,也没有很孤僻。具有少年气,爱运动,又稍显不善交际。文庸记得有一次自己问钟淤,到底欣赏自己什么?

钟淤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像想起来什么。随尔说道,真诚吧。就像一跳小傻狗,哈巴狗。

工作休息期间他也不爱说话,会跟着钟淤站在人群里,听他来热场子。自己则置身事外的靠在咖啡机旁,头低低的笑着。

钟淤有些时候恨他恨铁不成钢,只要有自己在,言就是简而又简,话就是少而再少。

钟淤“我可不是你的再生父母,你不能做个哑巴,全靠我一个人长两张嘴。”

但每次只要这么说,文庸就会抬起他水汪汪的大眼眸,黢棕的藏黑色瞳孔静静的盯着他。

钟淤“……”

钟淤:倒也不必,你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卢秘出现的那天晚上,文庸记不住,但钟淤记得很清楚。4月7日,晚九点,饭局上。是个很开朗大方的女孩,很耀眼的性格,他想,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不觉得她招人喜欢的人吧。

饭局上,卢秘频频看向文庸,每一瞬都短而深,像一把锋利开鞘,又被豁钝的小短匕首。能从每一眼含情的目光里蹭下文庸的一些皮肉来。

她好像认识他,但钟淤又能从对话里感觉到她对他很陌生,并不熟悉。他们大概率只是面熟的程度,卢秘总把文庸当成另一个人。

因为健谈,整场饭局基本上都是钟淤和卢秘聊天,抛梗接上的,挽救了他们玩完密室逃脱后疲惫的沉默,让饭局还不至于陷入僵局。结束后,文庸跑到钟淤面前,神秘兮兮的对他说,我观察到了,我觉得卢秘喜欢你。

这下把钟淤气到了,直接一巴掌拍在文庸后脑勺。他回复到,还没意识到人家姑娘是喜欢你吗,你个呆子!

果然,没过一会儿,卢秘就拿着手机中某绿色社交APP,略带羞怯的来找他留联系方式。

卢秘剪了一头短发,长得温和有气质,侃侃而谈。文庸有时候会遐想到她长头发的样子,应该很温柔多情。

没过一周,钟淤就和卢秘成为了朋友。他们善谈,合拍,脾气好,也同样凌厉干练。

文庸有时候会看着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身影,钟淤很高,一个影子就魁梧的能把卢秘全部遮住。他想,他们很般配,卢秘肯定很喜欢这样的男士,英气而绅士。

至于他,他对卢秘没有兴趣。文庸刚和女朋友分手,他们在一起四年,走过两年的异地恋,最后没能走过不合适。他甚至理不清他们到底哪里不适合相伴一生,他总也不懂她对未来的细思考量。

虽然按钟淤的话说,应该是只有像文庸这样的傻子才会不懂,但文庸并不太想承认,并把他的电脑插座拔掉了。

钟淤:???啊啊啊啊操!我的文件还没存档啊!!!你个老六!!

钟淤和卢秘加班时卢秘告诉他了一个秘密。

卢秘告诉他,她是从未来过来的。钟淤看着认真的卢秘一脸你去看病吧的表情。

过了一段时间,钟淤问了她一个很智障的问题,未来的文庸是什么样子的?

卢秘这下有些为难,她磕磕绊绊的说,是个头脑很聪明的人,拥有极强决断力行动力的人,领导型人物。

钟淤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回复到,你这不是从未来来的,你这是从下辈子穿过来的吧。

卢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经过几天的相处,说出的这番话自己都打死不信,更别说是钟淤了。

卢秘说罢了,你就当我喝多了,听一乐就好。不必往心里去。

钟淤看着他们俩点的仅有的一瓶啤酒和头脑清醒的卢秘陷入了沉默。

想知道未来吗。这是一道辩题,在高中的辩论会上,他作为正方作答。如今有些恍惚,现实中的他站在这个答案的明暗线里,进一步是他的未来,退一步是他的现在。卢秘像一把幻化出来的钥匙,他甚至不知道该用她打开哪一扇印着竹林飘雪的门,见证自己的真相。

他耗尽了一个问题,问的却不是自己。钟淤说不清楚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无私,小时候因为母亲信佛,他常被保姆和家人一并带去庙里,见方丈,见大主持,见扫地念经的小和尚,也见那些大我,无我,甚至无私的人。母亲祈福,他就也跪在跪垫上许愿,想了好些的愿望,最后也不知道是许愿还是许了自己的私欲。如今在面对答案之书时,他可以像喝水一样自然的寻问别人的答案。

后来卢秘有天半夜在床上时,突然接到文庸的电话。她迷迷瞪瞪飞速爬起,捞起衣服就往文庸发的地址那里飞奔。

到了后只看见文庸亮晶晶的眼睛。他说自己安眠药吃早了,从下午睡,结果晚上刚好醒了,再睡不着。语气透露出的委屈让卢秘好笑又心软。

他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对她问了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文庸有些迷茫的看着她,问道,秘儿你喜欢我吗?

话问出后,文庸好像听见了压根不存在的,来自钟淤绝望的怒吼——妞他.娘.的不是怎么泡的。

天开始亮了,又是一夜过去了。卢秘身形依旧慵懒自然,她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散开的头发落在锁骨处。淡然处之的撸着串,两人这样僵持的对坐。

文庸摸不着头脑,卢秘所有的回答皆是模棱两可的话,听不出不好,也没给什么确切的答复。

天在慢慢翻出鱼肚白,乌蓝的天变得混浊,浑了灰。又过了一会儿蓝的饱和度变高了,光会透过云层,穿过树叶和林荫,撒在骑自行车的街道,落下一地碎光,在车辆的后车镜处凝结成光点。蒸笼包云吞、豆腐脑的小铺紧跟其后的开门,樟树的枝丫延至公交车站为赶车的学生避阳,遮光。他们穿着一派统一的制服,青春躁动,那满面的清籁扑朔,身后的黑色书包都尽显萌动。

卢秘陪他熬了一夜,着实有些盯不住了。和文庸并肩走,忽地就要往下栽,文庸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一顺力,卢秘就靠在他身上了。

文庸不好说什么,把她拉到公交车的椅子上,任由她这么靠着睡。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晴空灿烂的日子。文庸把头也靠在卢秘头上,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夏风,闷热、沁脾及明阳。蒲扇和小铺五毛钱的老冰棍,玻璃瓶响的清脆,橘子汽水和碧蓝的晴空。

卢秘的唇对着文庸的耳垂,稀薄的呼吸打在他的敏感点上,文庸耳朵很快就红了,人也绷的僵硬。

巴士飞驰而过的瞬间,映在黑色防窥膜的车窗的人影把她定格。司机开的很快,他努力看清她的面容,依旧模糊,虚实不瞒的轮廓。文庸看见自己乌青的下巴和眼眶下暗色的眼圈,熬夜的太频繁后不免对阳光有些躲闪。

当阳光真的打在他眼皮的那刻,眼睛酸胀发麻,他费力的眨眨眼皮。不好大动,腾出侧身的手很浅的揉了揉眼睛。

日子还长,叙旧和过去都在慢慢倒回。

卢秘依旧循序在他的记忆里。

卢秘是一名外企的电脑计算机职员。但她神奇就神奇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理科生,其实她的工作经历几乎是和艺术相关的。甚至于,她大学学的是中文系,报告和文章都写的非常好。

不过她的业务能力和她的身体,运动细胞成反比。就连高中军训她都是免体生,更甚,在公司里,每个人都被她问过路。

按钟淤的话讲,她是一个把所有身体力量献给脑子的人。

文庸适时补刀,她脑子也不行!公司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她还能迷路,你真的觉得她有脑子吗?

卢秘“……”

谢谢,有被骂到。

钟淤打着电脑报表,小心翼翼瞥了眼死死盯着他们俩的卢秘。咬牙切齿又有些心虚地回他,你觉得你这么说话,你有脑子吗?

卢秘从boss的会议室端着杯咖啡出来,一脸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们俩说,我一边汇报一边就能听到你们吐槽我,你们俩但凡有一个人还能有脑子就知道这里离会议室他母亲的五十米都不到。

这下换成文庸和钟淤两人傻眼了,互相对看了一眼,尴尬的同步扭头不敢再看卢秘。

钟淤下午要到另一个市,值班的人里其实除了他还有一个女孩,但她前一个月休假,大概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文庸和卢秘下午上班办公的时候,卢秘接了一封邮件,文庸本不太在意。

直到晚饭他们俩和其他员工凑外卖的时候卢秘说她要去波士顿一段时间,给领导当秘书。

文庸突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卢秘,就像这曾经发生过一样,但是,又不一样。

晚上文庸下班前突然在给卢秘材料和其他一些复件时对她说,今天晚上钟淤的航班会取消。语气笃定的不像话,卢秘有些诧异不解。

按照卢秘在未来的记忆和推测里,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不是特别的日子。但文庸坚定又冷静的语气令她莫名背后发寒。

钟淤在晚上十点的时候给卢秘打电话,说因为那一边的天气原因,本来是延时,现在就直接取消了。回来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庆祝你去波士顿升职加薪的机会。

卢秘坐在屋里椅子上,陷入沉思,片刻,回复道,约上文庸吧。

钟淤有点疑惑,但没多问,还是约上了文庸。把卢秘接上副驾后,才发现她一直心不在焉,问她又说没什么。

见到文庸后,钟淤先去点酒和包间,文庸则把卢秘叫到一边说了些什么。

钟淤只模糊的听见一两句,令他细思极恐。文庸揽着卢秘的肩,把头压低在她的耳朵靠近颈窝的位置,反问她,穿越回来多久了?

卢秘愣了神,随后很规矩带着笑地看着他的眼睛,简短地说,不算太久。

钟淤云里雾里的看着他们俩个,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他们精神有毛病还是自己精神有问题。本来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诡异离奇穿越故事,硬是在他们俩的参合下变成了人尽皆知的爱情福灵剂。并且他还是啥都不知道的那个电灯泡。

文庸跟卢秘聊天,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问题这在钟淤眼里这就很有问题啊!

他们俩聊的天到底是个什么频道啊,怎么又是穿越又是谍战的,那么深奥令他费解。

他在原地愣神片刻后还是带着饮料入座,一脸严肃的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现在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们不保持沉默,那么你们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作为你们的呈堂证供。

卢秘身形微微一顿,抬眸看着他,片瞬愣神。文庸倒是依旧自然,平淡地说他又犯病了。

卢秘则十分配合,颤颤巍巍的说,我听我的一个朋友说,北京安定精神病院就不错。

钟淤“……”

去尼玛的,小嘴怎么这么会说话。

文庸想回家了。这是一个突然又在心底埋没很久的执念。

一开始他在翻看卢秘的资料的时候就觉得略有出入,文理双修是有的,但很明显至少原来的卢秘肯定不属于。

在后面约会的时候文庸有意识的去盘问她之前的事情,甚至查到了她之前的工作单位和工作经历。在进入现在的公司前她是突然,毫无预兆的辞职,其实就是裸辞。

公司的领导挽留过,也做过思想工作,但无奈看她去意已决也拗不过她。虽说没到性情大变,但只要是很亲近的人都能察觉出她的变扭和不自然。她把之前的朋友和同事关系断得一干二净,这明显不符合她之前的作风。

最重要的是,他问过卢秘从前身边的朋友。卢秘以前从来没有过不认路的毛病,相反,方向感特别得好。

而自己最近精神状态也莫名开始不好。他的生物钟开始没来由的紊乱,心绪焦虑,又时常易爆,嗜睡又失眠,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给他的单子说他有轻度焦虑,他没放在心上,困得直点头。

卢秘在亲近他,是有意而为之,他不傻,自然能感觉得到。有时候看着她会徒然升起一阵燥热和不耐烦,就像是初恋时的感觉,有些抵抗这样的异样又还是败下阵仗。

文庸的青年和童年是平和而美好的,他儿时在北方长大,后却被送回了南方,和外婆他们一起生活。

他近期频频梦见未来,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大相径庭。那是多少年后了?钟淤呢?他又为什么会看见卢秘呢?

在这样混乱的折磨下他向领导提出了休假。在梦境和现实间反复横跳时,文庸却突然发现因为卢秘的出现,很多事情不知不觉产生了蝴蝶效应。

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告诉自己原本会发生的事情。就比如钟淤那天不会去其他市出差,而卢秘去波士顿的也不是当秘书,是读研进修。

那天夜里,文庸故意说吃早安眠药,早早备好了那些不易被发现的“蛛丝马迹”带给卢秘,和她对峙。

卢秘没有太遮掩,和想象中不同,她承认的很快,说穿越回来就是个意外,理由也出乎他意料的简单。卢秘这个路痴,送资料的时候走岔了拐弯的转角,公司没开灯,她虽然打了手电,但依旧很是昏暗。也真的有穿梭器,但是,这个铁憨憨就是把自己穿越回了一个她还啥也不知道的时间。而她的副总,顶头上司就是文庸,也是她的组长,从日本回来。

卢秘一脸郁闷又生无可恋的灌了一口酒,说路痴又不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啊。我来了之后的愿望只是提前讨好一下领导,以后坐等着在公司轻松拿工资罢了。穿越还被人发现了,夺新鲜。

文庸“……”

哇,你还真是好棒棒…个棒槌。

文庸简直惊呆了,这是个什么操作?

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能路痴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他自己招聘的人才吗?确定是从人才市场面试招进来的,而不是从人才批发市场招进来的吗?

卢秘看着文庸不可置信的表情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吓得连忙解释,我虽然路痴,但是我智商在线,工作能力强,工作经验丰富,还能吃苦,不喊累。老板你看看我,我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虽然但是,这番话在文庸的眼里,俨然只呈现出五个大字,

老 板 别 裁 我

文庸还没那么快就把自己摆正到领导的位置上,他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好笑。最后还是没再聊什么,只是两个人静静呆了一整夜,看了日出。

从那夜之后,文庸对卢秘的态度终于变得没那么防备和警惕。钟淤能敏锐的感觉到他在松懈下来。

钟淤有些复杂的看着卢秘和文庸,默默在心底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那天夜里航班取消后一起喝酒庆祝,他才很艰难的将事情捋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路痴职员因为路痴走错路,误闯时空机,被穿回了老板以前,便想着在以前狗腿,啊不,勾引老板,以后可以带薪休假的社畜愿望,但还悲催的被老板发现了的狗血故事。

无论如何,近期诡异的事情还是催动着文庸紧绷的神经去休息。

他提了休假,诚邀卢秘和钟淤和他一起放假回老家去玩。但看了看钟淤和卢秘满脸:你想当咸鱼可别想拉着我们没钱赚的表情,最终选择了放弃。

当然了,在文庸看来,钟淤和卢秘那可谓是勤勤恳恳打工人,断断续续打工魂。

文庸寻思,他们俩摸鱼那事可也真没少干啊,再摸下去鱼鳞都快给摸秃噜皮了。当然了,这种事确实还是得依照个人意愿,文庸自然不强求。

不过,几天后文庸看着淋了一身雨,狼狈不堪,又满脸狗腿,主动来找他的两人可谓是十分不屑。

卢秘和钟淤在拒绝他的没几天后,就悲催的碰上了一个简直巧合到不可置信的事情——公司不上班了。一个营业得好端端的公司因为顾客闹事和资金问题让所有员工停工了。有一说一,卢秘和钟淤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多少会点子巫术,甚至开始迷信地后怕拒绝他未来会不会倒很久的霉运。

在自尊、迷信和他费旅游的双选题上,卢秘和文庸犹豫再三,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尊。

卢秘“不是我说,钟淤。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迷信?”

#钟淤“公司不上班邪不邪乎?”

卢秘“邪。”

#钟淤“突然被房东赶走邪不邪乎?”

卢秘“邪。”

#钟淤“突然之间无家可归还找不到合适的租房,邪不邪乎?”

卢秘认真思考了两秒,有点犹豫,没第一时间回答他。钟淤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钟淤“好吧,就算每件事但看都不邪乎,但你敢说它同一时间发生不邪乎?!”

这下卢秘彻底沉默了。

卢秘“…这简直比邪教进村了还邪。”

犹豫半晌,卢秘几近绝望地说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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