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河洛的最后一道关卡便是长城，夜里露重，却是最易敌袭之时。四处皆在这暗夜里亮着火把，守卫的士兵门在城楼之上巡防着。

铠正打算与李信换岗，他拍了拍近日来都有些萎靡的盾山道：“别太丧气，今日便是天灯会，再过些时候他们就回了。”

“嗡——唔——”淡蓝色的机关纹路忽的亮起来，圆圆的电子眼眨呀眨，盾山没忍住用巨大的身躯旋转了好几圈。

在旋转开始时，铠就灵活地跳上墙沿，被盾山打中可不是开玩笑的。不善言语的异邦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盾山打转。

“它怎么了？”李信提着剑走过来，这几日难得见到盾山如此情况。

“队长他们准备回了，不出意外今日就是千灯会。”

李信点点头，指了指那天边几点隐约火光道：“如此说，那些便是天灯了。”

“天灯？”

“嗯，纸糊的灯架子点上火，就能……”李信想着他是从长城以外而来，正欲解释半空中便摇摇欲坠的落了几盏，大多在空中燃尽了，只有一盏似是火烛燃尽随风空空飘飘的，便离着他们近了。

铠生得高大，又正站着墙沿，存了点好奇心思取过那半空中的天灯，纸糊的灯架软踏踏的落在手心里。

盾山也停了旋转，好奇地探头来看，李信道：“天灯常书写祝福，你大可看看。”

被烟熏火燎的灯纸已然焦黑了，灯底绘的莲纹却依旧鲜艳，上头模糊不清地写了着字：日日繁事心头乱，夜夜闲暇龙坑团。

铠对这文字一知半解，却仍是被勾起笑意，他捧着天灯道：“可还能再放上去？”

“嗯？”李信没想着他有这闲情逸致，他离长安太久，天灯与他的交集着实太少。他凑近了些，提起那天灯两角，瞧着没有太大破损，犹疑道：“许是没了火烛，再添些试试。”

盾山笨手笨脚地从塔楼里摸出蜡烛，这在长城算是稀罕物，却也不是没有的。

由铠拎着，李信将点着的烛火放在灯芯里头，眼见着天灯愈加膨胀，渐而轻了，铠缓缓一松，那天灯便飞远了。

随着那天灯远眺，似有些许难得的感慨涌上心头，半晌无言。

李信又恢复平时寡言模样道：“那边有些不太平，注意些。”

“嗯。”铠点头，又对着李信淹没在暗处的身影缓缓道：“——在长城永远不是孤单一人。”

你我皆是伙伴。

李信脚步顿了顿，随意扬手，离开了。

云中漠地风沙狂暴，天灯脆弱，在这古道丝路上断绝了生机，被打落亦或者焚烧殆尽。

莽莽尘沙中，人影自废墟城的高处落下，被暗夜所眷顾的他拥有不受黑暗挟持的恩惠。

他的半脸被锐利的面具遮挡，狼一样锐利的双眼向既定的方向走去，而道路上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云中漠地里难得见的红莲花样。

他垂目看着被风沙掩盖大半的灯架，鬼使神差的提起。月色在黑云中露出一角，亮堂堂地覆盖黄沙，犹如落雪。

残余的灯纸上，只有半句残字。

他轻笑一声：“狂妄的空话。”指尖却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脑海里划过一个绯红的身影，却在下一刻将残破的灯架扔在黄沙之中。

猎猎风卷起那残破的纸片，在被无尽黑暗吞噬前，露出无忧的字眼。

燕然的晨曦来了，雁帐的狂欢让他们依旧沉醉的丰收节庆之中，成吉思汗看着宴席中躺了一地的醉酒汉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为自己再添一碗酒，忽的想起那长安相邀的千灯约与那锦帛画卷。

昨夜应是那千灯会了。

成吉思汗走到帐前，王帐立在高台，从此望去雁帐规模已是一眼望不穿的都市，澎湃汹涌的战意与酒气在他胸腹躁动，他眼中是燃烧的烈火，他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得到的是此起彼伏的苍狼回应。

“狼群不为长夜畏惧，而我将主宰这片土地。”成吉思汗将他的决心在此刻铭记。燕然铁骑会踏破长安，那时才是他与长安最完美的会面。

现在，还为时尚早。

圣殿的光辉再次在战争中被点亮，一场突然起来的恶战耗去了安琪拉全部的魔力，她不得不粗野地坐在杉树下喘息，她自顾自地辩解道：“我还是个孩子，没有充足的魔力实在太过正常了。”

亚瑟给她递了一个红苹果，笑着道：“是的，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所以可爱的女士，你或许需要一点可口的晚餐？”他指了指天上挂着的星星。

“不，我现在只想要好好的！好好的睡一觉！天啊，简直不敢置信，我竟然没有翘掉这场无趣的消耗战，而不是在大陆的那一头参加集会。”安琪拉像是只碎嘴的鹦鹉，为自己灰扑扑的模样而分外不满。

亚瑟知道，她其实还是在遗憾那场没有能去参加的庆典。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不知第几次，亚瑟如此想着。他忽的站起身来，一把将小巧的少女放在肩上道：“嘿，我需要补偿一下我们的大魔法师缺席的邀约。”

“哦！你在干什么！淑女的尊严都要被你败坏了，快放我下来，就现在，放我下来。”

“冷静些，很快就到了，相信我。”

安琪拉手舞足蹈地扑腾着，可惜她干涸的魔法只让她的指尖露出一丝火苗，小身板更是对一身铠甲的圣骑士毫无作用。

目的地确实不远，至少还没让她再多研究出如何挣脱，亚瑟就将人在山顶上放下了。

“这儿风景很好。”

“你带我来这个光秃秃的山口吹风吗？”安琪拉不屑的回应。

亚瑟无奈地摇头，指向山崖之下道：“看哪里，那是圣殿笼罩的范围。”

圣殿所管辖的区域被施加了光明术，圈起了一块闪耀的地方，那里闪烁着点点灯火，每一点光都是一个家。

“我想这样的千盏灯，才是最好的。”亚瑟注视着他所守护的地方，右手握拳抵在心脏上方道：“我将用我的生命守护这些灯火，誓约绝不会让它们断绝。”

“……”

安琪拉呆愣着，她的心口有什么东西即将跃出，她想着是不是那个小女孩又开始捣蛋，却无法掩饰这一刻的震撼。

“挺好的，不是吗？”她轻轻地回答。

亚瑟笑了，沉稳的声音重复道：“挺好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