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千灯之会

教会施加的光明术在圣骑士的盾牌大剑上沿着魔法纹路涌动，他们在日落圣殿四周警惕着夜幕带来的危机。

勇士之地难得平静的时日弥足珍贵，就连平日活泼过头的魔法师少女也只是在火精灵的照耀下翻阅她那巨大的魔法书，而不是小恶魔似地到处用魔法使坏。

亚瑟，拥有胜利之剑的圣骑士团首领，当他一如既往地推开圣殿大门，没有往日令人恼恨的恶作剧也没有聒噪的响弄。只见到火红的双马尾在高大的书桌后一摇一摆，少女姿态安静又乖巧，引得悉知她的亚瑟也松动了威严的面容惊奇道：“嘿，安琪拉，你在做什么呢？”

“哦，日安，我的陛下。”名为安琪拉的魔法师指引着书页翻动，漫不经心地回答：“如你所见，在看一些无趣陈腐的魔法文字。”

“只是这样吗？”亚瑟想起曾经小瞧安琪拉所带来的后果，巨大的魔力是教会施加了光明术的护盾也无法承受的强悍。亚瑟将沉重的盾剑立在地上，爽朗道：“这难道是个什么崭新恶作剧吗？”

“知识就是力量。”安琪拉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描绘出了一个火焰符文。她的内里可不仅仅是单纯的小女孩，还是那个渴望复仇的旧时代魔法师“梅林”，嘴里的话成熟且诡谲：“如果停止吸取知识，就将和联盟那些蠢猪们一样，失去力量，那可糟糕得就像隔夜的蛋糕，酸臭无比。”

“嘿，放轻松，不会这么糟糕的。”圣骑士抬起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轻描淡写地划开直冲门面的火焰符文，对这些三天两头出现的小试探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一贯和蔼道：“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哦，应该说是一个邀约。”

“你是想说联盟投降了，还是你的理想乡终于出现了围墙？”安琪拉兴致缺缺，但身体里那个单恋亚瑟的小女孩让她不得不做出点回应，从书目里抬起头，颇有种要不是什么好消息，就会向亚瑟投掷一个大魔法——绝不会是刚刚那样的小把戏。

亚瑟从铠甲内层中掏出火漆的封信，笑道：“是来自东方的邀请，通过海都的商船带回来的，他们要举办——哦，千灯会，应该是这个名字的集会庆典。”

“东方？”安琪拉没忘记曾经的大陆上能与她梅林并称的东方魔道宗师，饶有兴趣地踩着她的小高跟皮鞋踢踢踏踏地走到高大圣骑士面前，伸出手：“嘿，让我看看，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那里的事情了。”

与勇士之地横开的信封不大一样，从短边露出来自东方的文书上沾染万里之遥的花香墨味，撒金娟白的纸书写了异域文字，在四周用工笔纹绘了宫殿悬灯，从里间能窥见长安盛景。

“哦……我想我还是能看懂一些的，千灯之约，相邀万国……共襄盛事？这拗口的东方语言，真是难懂。”

“你大约需要这封海都附带的翻译文书。”亚瑟看着面前神色复杂与古老异国文字作起无谓斗争的魔法师，为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选择。

“马可波罗吗，那个古怪的游历者，他居然没死在旅途中，真是命大。”

“是的，听说短时间会在海都停留，你想要去看看吗？安琪拉，那是在东方第一大国河洛举办的，你可以去看看吟游诗人们说的长安了。”少女年纪尚小，身量甚至还不到他的肩膀，亚瑟对她不免有些怜惜，尽管安琪拉拥有着强大的魔法。

“嘿，亚瑟，难道你不想去吗？”居住两个灵魂的躯壳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的弱者，安琪拉翻了个白眼，强力的感知甚至让她发觉了今夜的动荡。

战争的号角被吹响，圣骑士团早已就位，他们沉默而坚毅地防守在第一线。

“陛下，联盟入侵。”圣殿大门被推开，斥候兵向他们的领袖发出请战的宣告。

“命运所在，别无选择。”亚瑟提起被放置的盾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安琪拉摆摆手信函在她手中化为小撮火苗，火种睁开它沉睡的独眼，魔法书在空中乱蹦着来到她的身边，少女拍了拍自己的小礼裙道：“这时候，你确定需要我离开？哦，闭嘴，伟大的魔法师是战争胜利必不可缺的。”

亚瑟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从容地大步朝战场而去。

同在勇士之地，圣殿的纷争却影响不到海都阿尔卡纳，高度文明与机械维持着这座都市。金发男子眯着眼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故乡依旧是令人无比怀念，阳光落在他的眼眸里，是和海都天空一样蔚蓝。

小小皮球从眼前滚过，他弯腰捡起，对金发小姑娘露出一个绅士地笑容：“嘿，美丽的女士，可要小心安全。”

小姑娘红着脸，乖巧地抱球远去，嘴里还喊着：“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好看的人。”

“哦，真好，在这里我这张脸才不是格格不入的。”男子才说完话，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感叹：“我又学会了一个新词，格格不入，这个词用得真不错。”

“喂！你是马可波罗先生吗？”背后传来呼喊自己的声音。

他忍不住转头，看见一只机械手的护卫大喇喇地笑着问他：“如果你寻找的是马可波罗，那就是我。”

“那可真是太好了，好久不见马可波罗先生……我猜你一定想不起我了，我是狂铁，之前在港口做船工，你还给过我小费。”

马可波罗有个好记性，这决定了他在回溯了好几年记忆后想起这位护卫，他热情地拍了拍他的机械手道：“哦，我想起来了，你现在成长了许多，就连这只机械手……哦，这手艺，是达芬奇大师？”

“是的，是达芬奇大师为我做的机械手臂，虽然我不喜欢它，但是他的确给了我力量。”狂铁爽朗地发出笑声，对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商人询问道：“你是从东方回来的吗？”

“是的，我才从东方回来，如果你说的是十分钟前，那我是从米莱狄执政官那里回来的。”马可波罗耸耸肩开了个玩笑，却没注意到狂铁在他提到米莱狄时紧蹙的眉头。

“你从东方带回解决污染的办法了吗？”狂铁低声地道，海都明媚阳光之下是愈加严重的污染与结晶化，不知多久死亡的阴影就会降临阿尔卡纳，也许就在几年后这里就会变为废墟。

马可波罗太阳般的笑容也陷入凝滞，他压低了帽檐道：“就快了，只是隐约有了方向，我并不确定，但行动和欲望决定未来。”

“没事，兄弟，哪会一帆风顺呢？”狂铁有些失落却早有准备，爽朗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要去喝一杯吗？还是先回去看看你的家人？”

“我大约要先去探望舅舅。”商人卸下圆滑的面具，此时倒真心的露出几分笑，马可波罗从怀里掏出一份样式奇异的信道：“这是来自东方的邀请，在河洛长安，他们要举行盛大的千灯会，长安的统治者让我带来给予勇士之地的信封，狂铁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

“东方？那可真是遥远的地方，不过，我得留在这里。”狂铁露出一口白牙，他的眼中是一往无前地果决，笑道：“全力以赴，做正确的事，全力以赴，守护海都，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祝你好运。”马可波罗摘下帽子向年轻无畏的战士行了一礼。

“你也是。”狂铁想，这说不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他们都在为了真理与命运而战。

邀请的信函不止遣送到遥远的勇士之地，出使燕然的使节已经兜兜转转好一段时日，极北的风呼啸着在这片土地肆虐。

使节队伍不得不在忧虑中整顿队伍，他们带着女皇陛下的旨意而来，邀请神秘燕然中的部族参与长安千灯会，以期望传达大国盛世风。

商队在密林中休整，只是入秋，燕然夜间已有细雪飘荡，万物静静地等待黎明。使节队伍围拢的地方，只有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篝火，令人昏昏欲睡的时刻，让守夜人也不禁放松。

咯吱。

薄薄雪层陷入的声音，奇怪的呼吸声慢慢地围拢队伍，守夜人们悄悄地说话， 没人发现异常。

直到一声悠长的狼嚎，从黑暗中露出一双双碧绿的眼睛。

守夜人们惊呼着扯出腰间长剑，面对着群狼的包围，守卫长大声呼喊着：“狼袭！狼袭！迅速就位！”

使节慌乱地从帐篷里出来，没有忘记他那毛绒的带着巨大铜铃的使节杖，发出一阵阵的铃响，使节面对狼群增大双眼，心中骇然无比。

“嗯？使节杖？”深沉的燕然语从密林深处传出。

既是出使燕然的使节，自然是会说些燕然语，他慌忙答话道：“是的，我们是从长安来的使节，奉女帝陛下的旨意。”

“长城以内的人们，想要与古道诸国一般挑战燕然吗？”从黑暗中一匹巨狼显出身影，凶煞双眼沉默凝视着队伍，巨狼身边一人型容彪悍，长弓羽筒，燕然苍狼部族的服饰将他睿智沧桑的眼睛半掩。

“不不不，我们只是来向燕然传递邦交的讯息。”使节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地指向他们所带来交换的礼品。

“哦？”领头人眯着双眼，打量道：“那就跟我来吧，只需记住，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使节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这是来自燕然的警告，警告来自长安的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来得巧，雁帐就在附近。”他们随着领头人与狼群向前行了数里，才在一片辽阔地看到了目的地，那是由帐篷所搭建起的临时都市，随时可以通过人群的集散而移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雁帐，燕然诸部聚集的地方。”使节惊叹，向着那位气势惊人的领头人道：“我们想寻找燕然的领头人，或者说掌权者，不知……”

“如果你想找成吉思汗，那我就在这里。我与我的狼旗，作为燕然代表足够了。”成吉思汗迈步走向都市之中，留下惊诧的使节与使节队伍。

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与燕然领头人会面，在流传到中原的故事里，这位统帅狼旗的成吉思汗不知从何处而来，率领野兽之众，以悍然之姿，守住燕然边线，让古道诸国一步也无法越过这无形的边疆要塞。

“咳，尊敬的成吉思汗，奉陛下旨意带给您一份千灯之会的请柬与邦交赠礼。”雁帐的中心，成吉思汗端坐在兽皮鞣制的王座上，使节带着礼物向他传递来自长安的敬意。

侍从带着文书递向成吉思汗，漆金雕花盒中是一柄玉轴画卷与一封书函，画卷是琳琅长安亭台楼阁，书函则是一句千灯相邀帝王手谈的空话。

成吉思汗笑道：“长安富硕，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还能办起集会。”

使节垂目谦声道：“不仅燕然，还有勇士之地、西域诸国乃至云梦泽、稷下，长安皆广发邀请，大开门户。”

“然后瓮中捉鳖？”成吉思汗回问。

“绝无此意！”使节大惊，唯恐自己说错了话，引来两国交战。

“无妨，不过我燕然正与云中漠地交战，虽正值休战，却也无暇前去拜访长安。”成吉思汗摆摆手，让侍从将礼品收下。

“令人打点礼品，送使节回罢。”

燕然正与云中漠地交战并非借口，使节对此答复早有准备，此行不过是试探之举，燕然与中原各国也并不亲慕，也不勉强道：“若您有心，便持着千灯会邀请函入关即可。”

“有心？”成吉思汗轻笑，摆摆手送客道：“我猜凛冬之海会更有兴趣，我会将文书递与他们，你们先行离去罢。”

凛冬之海不是燕然圣湖么，怎的在成吉思汗口中似还有个部族？直至离开燕然，使节都有些迷惑不解。

与使节一道迷惑的还有长城守卫军。

长城深秋，大战才落下帷幕，却从长安来了封述职函，内容莫约是要求长安第一将花木兰回京述职。

这事不常有，何况是在大战刚歇亟待整顿之时，好几人围着那桌子盯着薄薄文书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个时候述职，是要回长安论功行赏？还是长安出了什么差错？”苏烈摸了摸他，他虽形似莽汉大刀阔斧不拘小节，却是实打实地科举状元，老资历对官场浑浊自有见解。

“这不是重点。”铠敲敲桌面，翻出另一张来自长安的御令：向西域诸国发出邀请函，赴千灯之约，共赏千灯盛会，并让长城守卫军护送与会使臣。

靠在关楼墙角闭目凝神的李信睁开双眼，蹙紧眉重复：“向云中漠地？”草草了结的大战尚存余韵，此时却要邀请仇敌入关，着实凶险。

“虽然不知道长安又出了什么差错，总之先照办就是了。”花木兰手搭在身侧的短刀上，指节无声地敲着刀鞘，显然没有她话语里那般轻松能够轻松应对。虽然来的不凑巧，但她也正是需要前往长安商量军需了。

她利眉扬起道：“所以谁要和我去长安转一转？”

一时沉寂，在场皆对长安有些复杂心绪。

“哟吼！开饭了，哥哥今天做了好多肉！”尖翘的兽耳在巨大声响里动了动，酒红色的发梢沾染了汗珠黏连，玩地乱七八糟的小疯子踹开关楼门口，引起里头人的瞩目。

“欸，你们都在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似乎打搅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百里玄策歪着头发出奇怪的疑问。

苏烈爽朗一笑，上前揉了揉玄策的头发道：“没什么，走吧，一起吃饭去。”像是捏着一只小狼崽提溜在手上，玄策好动地想要冲去瞧瞧那几封信函里头写了什么，苏烈不得已又将玄策夹在臂弯里往外走去。

“嗷，大叔你把我放下来，我不是小孩子啦！”

“可是只有小孩子才不会不吃青菜啊。”

“谁要吃哪种绿不拉几还难吃的东西。”玄策咋咋呼呼地又被苏烈抗在肩上，不住地扑腾，他年纪小大家也都宽容着，连远处边上的守卫都露出些会心的笑容。

李信淡淡地注视着，想起长安曾经也有这么一个魔种在自己边上笑着，会气呼呼地喊自己李信。

可他回不去了。

“我留驻长城。”他抱着剑踏出关楼，不提缘由。

花木兰对李信自长安而来的事有所耳闻，不置一词，只挑眉给了铠一个疑问的眼神。

铠也摇头道：“长安不适合我，让小朋友们去玩吧。”

“啧，一个两个都不去，那苏烈可跑不了。姐就是个传说也带不了孩子。”花木兰摆摆手踏出关楼。

此时正是日落云漠，在这杀伐之地显出别样宏伟壮阔，长安隔绝了半边富饶半边荒芜，威严矗立着显示着上古建筑的雄伟辽阔。

“哇！我们要去长安？就是……就是那个河洛里面好大好厉害的地方？”百里玄策正捧着碗筷分发，忽的得知自己可以去长安，没耐得住兴奋蹦了好几下，只把碗也颠上了天。

铠伸手轻而易举地接下那几个命运多舛的碗，高目深鼻的异域人替本应知道这些的百里玄策解释道：“长城就是河洛的地盘，而河洛的都城就是长安。”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苏烈摇头晃脑地也吟了一句诗，为他娇小的麟瓣花浇了些水。

“长安长城……好绕啊！”蹙着眉头，百里玄策一屁股坐在属于他的小木凳上，双脚双手扒着凳延道：“不过没关系，哥哥也陪我去呢！玄策好高兴，飞镰也好高兴，甚至现在就能一打五！”

“玄策，乖一点，小心摔下去。”小疯子向来是桀骜不驯的，所幸他有个温柔管制他的哥哥，百里守约与他有着相似的面容身材却更加高挑，银白柔软的头发是他的标志之一。

盾山散发着机械生命淡蓝色的纹路光辉，头上却稳稳地举着一桌饭菜，那才是比纹路更吸引人的存在。它发出机械齿轮的声调，光子眼眨呀眨地，似乎在询问为何不带它一同前往。

百里守约拍了拍盾山，盾山乖巧地将自己稳稳地扎根，作为饭桌坚实的底部。机械生命不需要进食，却常常喜欢以这样的方式融入守卫军之间。

“盾山别难过，你体形实在是太大了，不方便，而且长城还有许多需要修补的地方，这里更需要你。”

机械发出短促的声调，似乎也觉得长城更为重要。

花木兰放飞了数只机关鸟，搭载着千灯会的邀请，里头只会有几只抵达目的地，而真正会应承邀约的更是寥寥。

她心事重重地望向长城之外的荒芜丘陵，最后也只是抚摸着磨损的刀鞘道：“山雨欲来，便都来吧，毕竟姐是无敌的。”

花木兰轻哼起不知名的调子，绯红身影向满室喧闹走去。

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坐落于此的长安是天下繁华汇聚之地，四海盛腾的太平愿景在这里徐徐展开。在浮世繁华之下的黑暗则与平民百姓无关，他们只在乎如何在千灯会之际将长安妆点得豪奢无疆。

“全面搜查，千灯会在即，不要放过任何错漏。”严肃的治安官带领手下比往日更加密集而严厉地巡查着长安城内，锐利双目似能洞察一切真相。

“狄大人，狄大人……”有相熟的小贩笑吟吟地招呼着那看似不近人情的治安官，可百姓心中都对这位治安官的所作所为心里有数。这位严厉的治安官让长安如同它的名字所赋予的祝福般，愈发安宁。

“嗯？”狄仁杰蹙着眉头，显然不甚满意自己既定的行程被打乱，却还是停驻脚步。

“狄大人，欸，真是辛苦你们了。这千灯会说起来也真是折腾人，也不知陛下是什么心思……这是我们东巷给狄大人你们做的吃食，不值几个钱还希望能收下。”小贩提着餐盒，讨好地笑道。

狄仁杰也被他勾起了些许回忆，天子明堂，女帝面对着皇位，虽是位女儿家却气势惊人地叫人胆颤。

“爱卿，你对长安怎么看？”本是纤细背影却被厚重朝服所掩盖，她似乎在垂眸思虑又像是随意发问。

“陛下， 长安虽在外看是金玉裹挟，实则内里如琉璃易碎，更深处之物……”

“更深处么？”武则天伸出手敲了敲皇位之上盘旋的金龙，发出咔咔哒哒的声响，她嗤笑一声道：“朕，偶尔也想任性一把。”

半晌，她扬起宽大华丽的袖袍，猩红翻飞的绸缎里间露出华美面容，高傲昂首的女帝朗声道：“传朕旨意，邀大陆英豪群雄，王者相聚，万国笙歌以庆千灯之会，共赴千灯之约。”

一旨试探天下势力之约，若对这长安暗藏祸心亦或者这长安当真拥有某种神秘之物，一些人一些势力自然会借此机会涌入长安一探虚实，借此机会不过是将这名为“天下”的浑水弄得更为浑浊。

指不定还能浑水摸鱼，一网打尽。

电光火石间，擅长洞察事件的治安官已然了解女帝的心思，心中暗叹着向女帝行礼。

陛下的心思当真深沉。

“狄大人？狄大人？”

小贩的声音惊醒了他的回忆，狄仁杰清咳一声道：“你说东巷想要在千灯会上搭建灯桥？我记得游龙队会途径东巷，若搭建灯桥，可有游龙队通过的富裕？”

“诶呀，就是这个事有些难办，我们和游龙队的商量着让游龙从灯桥上过，届时定然能博个更好的彩头咧！”

“你们画下图纸，测量尺寸，再交付方案与我，若冒然行动……”冷飕飕地眼刀毫不留情地甩在小贩身上，狄仁杰也不看那食盒转身带着属下继续巡视着大街小巷。

“哦哟，狄大人还是如此不通情面呀。”大大的圆耳朵轻轻抖动着，小个子魔种蹲在角落里咬着半块新出的甜糕，摇头晃脑地可惜着那食盒里的东西。

源自魔种的力量，李元芳可以轻易地在长安中穿梭，寻找到他想要的情报，包括直属长官狄仁杰令牌上的字到底是什么。

李元芳可没有忘记自己需要向难缠的上司反馈情报，他舔了舔余在手指的糖糕碎屑，摇头晃脑地说到：“知道太多也是件烦恼事，晚了又要被扣俸禄了，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消息——哦，还不止一个。”

小巧的黑影灵活地穿梭在尚未完工的木架布帘之间，属于千灯会的火莲图腾在他身边掠过，翻卷起布帛波浪。

李元芳口中的大消息源自于上官婉儿，近日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的书法大家，却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她是女帝安插于民间的暗桩。

彼时她正在书斋题字，长安最富盛名的商会邀请她在两丈开外的生宣上为千灯会题上两行句，要挂在北市入口端端正正地铺张开迎接四方来客。

“上官姑娘如何？这纸可是我们商会与河洛数一数二的老作坊联手制的，那老手艺的都说，从古至今还未见过这么完整的一大张咧。”油头粉面的商会掌柜颠着肚子笑眯眯地拍了拍身边的锦盒，洋洋得意。

“白纸有黄，韧而不脆，确实是好纸。”指尖茧悉心触过纸面，上官婉儿也感叹于这般大手笔，复而疑惑道：“上官自知笔力尚轻，在偌大长安多得抬举才有如今名声，不知商会为何选我？”

“嘿，上官姑娘何须自谦？这一手好字就是苦心孤诣数十载的老先生也相得中。”那掌柜捻了捻小胡子道：“原先咱商会还想着摆在东市与那朱雀门遥遥相对，岂不是更阔绰大气，你猜怎么着——”

“嗯？”上官婉儿也提起些许兴趣，挑眉看他那口大喘气的句末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掌柜一拍那红木桌，像是说书人敲那惊堂木道：“那剑仙李白回了！”

世人皆知李白朱雀门试剑题诗天下一绝，商会避其锋芒也是情理之中。

“哦？剑仙李白也从云游中折返了？”

掌柜也开了话匣子，直言道：“也不怕与姑娘说，陛下邀天下英雄豪杰相会盛事闹得沸沸扬扬，那剑仙回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那李白是从驿站里回的，听说还带了个北地姑娘。同住驿站的是从江郡来的，那几位可了不得，一日开阵三次接应外边的人。商会也借了个机会，多收拢几趟货。”

江郡而来，自然是吴都势力，能开启召唤阵法的也只有江东乔家的那位大小姐，乔氏双姝里的大乔。

吴都这么早便抵达长安倒是有些令人吃惊。如今三分之地局势愈加冷凝，自战神陨落后，正是群雄并起之时。虽说正值动荡却没人不会卖河洛一个面子，毕竟在这片大陆上，河洛依旧是最为强盛的国家。

“既是如此，蜀都、武都也都抵达了？”

“蜀都已至，武都与逐鹿差不离就这一两日罢。”掌柜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这些常年与河洛交往的中原国自不必说，你可知云梦泽也抵达长安了？”

“云梦泽？最近他们可不安生。”

“可不是，明面上只说那楚汉纷争，底下那阴阳家们……”掌柜自觉失言，摆摆手道：“这话也就说着听听，只是近日里城内的魔种愈发多咯。”

上官婉儿垂目，长安城如今汇聚天下英豪，如混水中搅合墨石，愈加叫人看不明晰，嘴上却道：“陛下自会处理这些，安心举办这千灯会才是要事。”

“那可不，上官姑娘这幅大字就拜托了，切莫错了时候。”

上官婉儿长眉微挑，一如既往冷淡应下，叫旁人看不透。

看不透的，还有这座暗流涌动的长安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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