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风吹人，
八十年前太婆生。
闲言碎语堪入耳，
穷人家里亲不亲。
——题记
大凹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平时跟父亲和母亲在一起，几乎很少见到其他不相干的人，只是偶尔跟着父母上街和去刘家院子，才会多看见几个人。
家里的光景过的确实是一团糟，走在人群里大家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转过身听见的都是说长道短。
一天，母亲带着我，去外公外婆家玩耍，天蒙蒙亮，母亲就摇醒了我。
“小林娃子，赶紧起来，你婆说好了，让我今天早点去给她帮忙，今天你太婆过生。”母亲唠叨着。
“妈，我不想起来，冷。”
“赶紧起来穿衣服，你再不起来，就把你一个甩在屋里。”
我一听到母亲说这话，一咕噜爬起来，我胆小，生怕母亲扔下我一个人。母亲给我穿上了厚重毛衣，这是母亲亲手织的，外面套了一件衣衫不整的破旧的迪卡褂子，看起来就跟小丑一样。
“别再哪里磨蹭了，赶紧过来洗脸。”
“我穿袜子呢，马上就好。”我拖着布鞋向脸盆旁边跑，把手伸到盆里，捧着水往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弄得满脖子都是水。
“我的天啊，你这是洗脸，还是洗澡啊？”母亲连忙用手巾帮我擦干了脖子和脸上的水，我只是站在那里傻傻的乐呵着，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冷。
“把鞋子穿好，我锁好门就走。”
“嗯嗯。”我蹲在地上用食指扣着布鞋跟，把鞋穿好。
“妈，大啥时候回来啊？”
“你奶病了，你大在照顾你奶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能等到你奶病强点了就回来了吧。”
“哦。”
“妈，今天太婆过生，是不是有好吃啊？”
“你婆应该买了一些恰货吧。”
“那我问婆要一点恰。”
“你婆更喜欢你哥，不知道你要她给不给你？”
“妈，婆为啥不喜欢我啊？”
“你哥从小跟着她们长大，肯定跟她们亲，你从小跟我们在一起，你又调皮捣蛋的，你婆自然不太待见你。”
我和母亲在满是寒风的小路上走着，我问着母亲各种自己想知道的事，母亲也一一讲给我听。
冷风吹的我嘴唇和脸都炸裂子了，刚洗完脸，家里没有抹脸的香相，被冷风一吹就吋了。
到了公婆他们家时，他们也才起来，公在道场上的火盆里烧火烤，火盆里有个黑麻漆溜的茶罐，公就是用这个东西烧水洗脸的。
我和母亲到了，母亲拿了一个长板凳，拉我坐在火盆旁边烤火，太婆还么起来。
折腾了半天，太婆才从黑麻漆溜的灶房门口出来，腰上绑着布腰带，脚上是缠了又缠的裹脚，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完全不像过生的样子。
“妈，太婆怎么起来的这么迟啊？”
“老年人嘛，都特别怕冷，赖哈床很正常，再说你太婆今天也不用做啥，多困哈也么事。”
“嗯嗯。”
太婆最心疼母亲了，只要母亲稍微犯点错，如果公要收拾母亲，太婆总是护着母亲，不让母亲挨半点打。
太婆看到母亲来了，高兴的不得了。母亲也主动去拿脸盆，倒热水，给太婆洗脸梳头。
“奶，今天您过生，要把您打扮的精干一点。”
“我都老的，随便整一哈就行了，不要太麻烦。”
母亲还是一个劲儿的给太婆梳头，把太婆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婆昨天刚给太婆买的新衣服换上，太婆看上去更慈祥了。
太婆过来和我们一起烤火了，她非要抱我，公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
“你手抖得很，到时候把娃烫了。”公不让太婆抱我。
我扒开了公的双手，走到了太婆的怀里，太婆紧紧的把我搂着，我能清晰的嗅到新衣服上的香气。
母亲在帮婆准备饭菜，要弄一大桌子菜，因为中午姑奶奶们都是回来给太婆过生。
姑奶奶都陆续的来了，有的带着点礼行包子，有的打空手，太婆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也很实在，只要晚辈都能回来看她，就比什么都开心，哪怕只是吃一顿饭的时间。
中午准备开席了，除了自家人，还有几个村里人，他们也是来给太婆过生，送礼的。
村里人天性好酒，好像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每个人都有斤巴子酒量，一喝起酒来还都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攀扯别人。
“妈，今天你过生，多吃点。”公和几个姑奶奶抢着给太婆夹菜。
她们都不知道太婆想吃啥，就乱夹一气，不理会太婆的摇头，争先恐后的显示着自己很孝顺。
几个喝的邦见的村里人，在桌上瞅了瞅。
“姑妈，您孙女婿咋都没有来呢？”
“他妈病了，前两天就回去看他妈了？”母亲连忙解释道。
“怕是穷得叮当响，不好意思来吧。”几个村里人哈哈大笑着。
母亲气的满脸通红，但是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和自家人说话，不再理会这几个村里人。
天快黑了，所有人都走了，母亲也带着我回大凹。
“妈，刚才那几个人为什么要那样说我大呢？”
“主要是我们人搞得太穷了，人家都看不起我们。小林啊，你要争气，长大了以后，要有点出息，争取改变一哈这种状况。”
“妈，到时候念书了，我会好好学习，因为大跟我说过，念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有且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年前吊酒，今年父亲种了不少的甘蔗，估摸着要吊几百斤酒，但是家里确实没有装酒的坛坛罐罐了。
这下父亲可急坏了，于是跑到街上，赊账买了一个大瓦缸，但是这个庞然大物实在重的不行，如果没有三四个人请它，它是不会乖乖走路的。
父亲在街上转了两圈，找人帮忙抬，大家都冷言冷语，尖酸刻薄，还嘲笑父亲，说父亲买不起缸，不愿意帮忙，这些人话有多难听，他们就说多难听。
父亲也没多说啥，只是笑笑就走了，爬了一个大坡，才回到刘家院子，好说歹说才请动了两个所谓的亲戚。
折腾到晚上八九点了，他们才把瓦缸抬到大凹，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大家回来吃饭。
说到吃饭，自然是少不了酒，父亲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又特别爱攀扯别人，不管别人喝好没喝好，就是死活不让别人走。
最后父亲让母亲给每个人两块钱工钱，他们没有要钱。
“说是给你们帮忙的，就不要钱了。你们也缺钱，就自己留着用，如果到时候么得钱了，要急用钱，借都借不到。”
虽然别人说的也是实话，但是却深深的伤了父亲的心，父亲还是一个比较要面子的人。
这种状况短时间内，还改变不了，我们全家人依然活在闲言碎语里，村里人大多数都看不起我们，嫌我们穷，不愿意和我们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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