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四、一川烟草衬云浮（Part3）

天高云阔，青草万里，繁花盛开，正是草原的秋狩节。

这一天，楚乔见到了两个多年未见的妹妹小七小八，当年九幽事变后，他们随风眠回了燕北除了奴籍，后来又在乌先生的安排下嫁给了燕北的将领，如今已是为人妻母，当年燕洵北归后因种种阴差阳错，导致姐妹三人没有见面，如今相见，自是百感交集。

闲叙不提，突然贺萧敲门进来，表情有些古怪：

贺萧“姑娘，殿下差人说媒，冰人正在外面等着呢。”

什-什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燕洵这些天不是正在筹备前往长安的事宜，天天几乎吃住都在王帐之中，连她都少见面，居然有心思来关心这个？

不过看到面前的两个妹妹也面露诧色，难不成真是心血来潮，燕洵他-向来就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真的不是这样的性子吗？心里突然有个声音问道。当年人猎场相遇后，他几乎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保护对象，一口一个星儿、小野猫的乱叫着，三天两头把青山院当家，赠她筚篥，要带她回燕北，要为她置办行装……全然不顾她是否愿意，也不顾身后的“主人”冰霜般的脸色……

初始的惊愕过后，理智迅速回复，传说中的燕北王说一不二、独断专行，记忆里的燕洵虽然待她温厚，可想好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回头；其实仔细想来，这倒也是最简洁明晰的法子，什么事情拖得久了就会渐行渐远，倒不如趁两人和睦之时趁热打铁，只待她一锤定音。

尹嬷嬷“姑娘与殿下相识于微时，相伴于患难，古有’故剑情深’之佳话，正合殿下之于姑娘的一片挚情,此乃天赐良缘，请姑娘切莫辜负！”

来得倒是个极伶俐的妇人,知道楚乔虽为红妆,却是个豪侠性情,因此并未说过多的吉祥话,只是彬彬有礼阐明重点，毫不拖泥带水。

楚乔只有苦笑。因为突然想到也许燕洵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等得就是这一天。攻打长安，报仇雪恨，再来报答于她。

可凭心而论，她真的需要他的报答吗？她对宇文玥对元嵩对萧策都说过亏欠……那么燕洵呢？她欠他的，他欠她的，恐怕更是难以计算了吧？为什么就从未想过能否偿还的问题呢？因为相处得太过默契，也太过自然了，彼此都已视对方为骨骼血肉，交心换命，所以一旦有了分歧隔阂，才愈发得难以忍受，连好好沟通都成了问题；因为本来，他们甚至是不需要眼神都能明白彼此的！

他因为歉意而对她温吞，而她之于感情又恰巧是个慢热的性子……所谓“日久生情”，越是简单的道理越难抗拒……所以，一旦发觉对方在自己的心里其实已占据了一席之地，才会受到更强烈的震撼吧？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回忆，太多的纠葛；桩桩件件都能在世人眼中的成为佳话，青史之中成为传奇；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并不是什么英雄美人的故事！每前行一步，其中都徜徉着亲友的血泪；每前行一步，都抗拒着世间的冰雪；每前行一步，都背负着善恶的原罪……

因她曾陪伴他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所以在他眼中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可一个人是不可能完美的啊——在这份感情里，有多少是被夸大了的追求？又有多少是因内疚而产生的弥补？她不清楚。燕洵，你当真不需要再想想？

贺萧“所以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她久久没有说话，贺萧在一旁忍不住问道。被小八直接了当地剜了一记眼刀——这种事情，是你一非亲非故的大老爷们该问的？

荆小七“六姐，你若是不好意思，就点头摇头就行了，摇头不肯点头肯麽，这种事情我们当年都有经验。”

小七十分好心的在一旁提议道。

楚乔“……”

本来楚乔正打算低头倒杯茶喝，这下动都不好动了，终于不好意思不开口道：

楚乔“这个，请转告殿下，小女子承蒙厚爱，但婚姻大事，请容我慢慢考虑。”

至于考虑几天还是几个月，那就不是你燕洵说得算了。

一片沉默中，媒人突然抚掌笑道：

尹嬷嬷“殿下所料不错，姑娘不会这般轻易同意。”

楚乔“……”

那还让你来说什么？

尹嬷嬷“但殿下也说了，他与姑娘均已无长辈在堂，又相知多年，故而也不必太拘泥于世间俗礼，若姑娘实在拿不定主意，他就在门外亲自相询！”

燕洵……在门外？那他是想怎么个相询法？突然媒人一个眼色，大家都退开了。锦衣王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燕洵“阿楚姑娘，在下燕洵，燕北人士，今欲以江山为聘，日月为使，天地为媒，迎娶姑娘，姑娘可愿否？”

说着，他竟向腕上划了一道口子，平举到她面前，直直的看向她……她怔愣之下突然想到这是他以前告诉她一则民俗轶事，当时被他自己嘲笑为蛮人之举，她却说比起汉家矫情的繁文缛节，此举方显得其意够坚、其心够诚；燕北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最高求婚礼节——除非鲜血流干，我非你不娶！

楚乔“燕洵你……”

她忙忙地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来，欲要替他包扎：

楚乔“你疯了吗？”

燕洵“阿楚，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避开她的手，眸光中尽是烈烈如火的痴意。

楚乔“客从远方来，赠我漆鸣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愿作阳春曲，宫商长相寻……”

她以他常常吹奏的那首筚篥曲词作答，想了想，又从袖中取出伤药绷带，一圈圈为他包扎伤口，温柔地笑道：

楚乔“燕洵，那日后，你会欺负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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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万六千场，一曲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