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缘分非常玄妙。像网上那个谁说的,世间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
一起看过黑夜的人,不见得就能一起守得到下一个黎明。
再见到井胧的时候,他瘦了好大一圈。
本来就瘦削的脸都凹了下去。我看着是有点心疼的。
前后也不过没有几天。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闹闹别扭,谁想到一下子就指向了最终的结局呢。
措手不及地,猝不及防。
井胧姐,你咋瘦成这了呢?
他反倒先问我。
盛夏没有。因为你这几天没看见我,是你的错觉。
他请了几天假,说是要去跑跑学业上的事情,我知道就是在为井迪儿所说的那个比赛做准备。
我也做了一些功课,知道井迪儿和我说的都是实情。这个比赛不是一般的社会性质比赛,分外看重选手的根正苗红。
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我耽误谁的根正苗红了呢?我不过就是——多说无益。
时间到了而已。
井迪儿说决赛会在北京举行,而井胧是但凡能参加,肯定可以到决赛的。
我们都清楚,一个准歌手一旦到了北京,那将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未来,意味着前途,意味着千万种可能在向他展开怀抱,只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投奔而去。
盛夏准备得怎么样了?
井胧怔了怔,随即也坦白回答。
井胧就快初赛了。
盛夏那好好准备,拿个好名次。
这句话统共就这几个字,我居然差点把自己说哭。
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一边要维持着脸上僵硬又官方的笑容,一边赶紧去摸烟盒,迫切需要烟草的作用去镇定紊乱的神经。
井胧就这么看着我,直到我点燃了烟,狠狠吸一口,再缓缓吐纳而出。
他不抽烟的,对嗓子不好。我其实也很在意,基本不让他吸我的二手烟。
我当下是没办法了。
井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想别的。
盛夏我没有啊。我知道你没想别的,是我想别的了。
井胧被我噎得又一愣。
盛夏你怎么打算的,你先和我说说。
井胧我比赛不过是一个月的事儿,比完就完了。
盛夏真的比完就完了吗?
盛夏那这一个月,你还在咱家唱吗?你不是得去北京吗?我咋办?
他似乎没想到我了解得这么多,他一直都在惊愕于我稳准狠的质问。
井胧姐,你别急先。
井胧我是得暂停一阵子,但是比赛完了我还得回来的,就什么都不说,我还得回来接着上学。咱俩的事儿,也不耽误啊,不过就是一个月——
盛夏我忍不了。
我截住他的话。
盛夏你让我忍什么?你学校不是嫌和我在一起会影响你的形象?那你是让我忍什么呢,忍着装不知道这件事,暂时分手,还是苦守寒窑十八年等你飞黄腾达回来团圆?
井胧摇头。
井胧姐,我没想过和你分手,你相信我行不行?
我也摇头。
盛夏胧儿,别天真,到时你都未必管得了自己。
我到底比他多吃了几年米。人性如何,还是没必要考验的,我们尽管往最负面的可能去预想吧。
尽管我真的很想,相信他。
盛夏现在不是我在等你做决定,胧儿,是姐忍不了,也不想等。以你的能力,就算过了这一个多月,以后还是会有很多的机会。你光芒越耀眼,我这个影子就越黑暗。我可不想到时候再被你嫌弃,我差你哪儿了呢?更何况,你也是大人了,咱别说孩子气的话。你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甭拿感情来说事儿了呗。讲究一点,好聚好散得了。
狠吗?不狠的话,我能放开他吗。
我对自己说,别难过,盛夏,要记得初心,你一开始的心态多轻松多无所谓,你那时候就知道,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
井胧眼睛里的光彩暗下去。
我不敢去看他,掉转开目光,我怕我心软。
我也怕我在他面前眼泪掉下来。
井胧那行吧。
井胧那谢谢姐的照顾。那我——学校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盛夏回头我让小陈把你在咱家这些天的工资结一下,你有空跟他联系。
瞧,多简单。
成年人的感情关系,不就是这样吗。予取予求,不拖不欠,实在没必要搞得黏黏糊糊拖泥带水,浪费彼此的时间。
井胧的背影披着一层金灿灿的阳光,白衬衫被照得轮廓透了亮,像电影里的画面,穿越时空,拥抱光明。
那光也终于灼伤了我的眼睛。我泪盈于睫。
老天呀,请你让他得偿所愿吧。让他顺利平安吧,得到他想要的,去往他想去的地方。
但如果我不放开手,他就会一直蜷缩在挤迫的小酒吧里,只唱给一百多个人听。而他是那么优秀,他值得拥有光芒万丈的更大的舞台。
而我,我终究还是留在这一年沈阳夏天的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