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都还记忆犹新。
我自己一个人在变换缥缈的灯光里出神。大屏已经开始播放这一晚的演出信息了,歌手介绍和歌单。驻唱就快开始,我已经在这里躲了两个小时。
手机已经彻底没电了——被那同一个号码的追魂夺命call耗的。
非常好。彻底清静。
服务生小黄姐,开场就是井胧啊,特别炸!别寻思糟心事了,好好嗨一嗨。
盛夏井胧?
服务生小黄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姐儿俩呀,姐姐叫井迪儿,弟弟叫井胧。
盛夏好嘞。
其实我真的,并无兴致。
我只是来逃避的。
想当年我也是个天真简单爱玩爱闹的小女孩,家里条件不错,没什么好担心。读书嘛也就随着大流走,我爸怕我吃苦,特意找的当年还很稀缺的一贯制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我都不知道考试有什么用。至于找工作——“工作”,那是需要找的吗?我家里都是给人安排工作的。
我开开心心地游乐人间,直到那个打爆我电话的号码主人,闯进我的生活。
急速变幻的灯光和骤然重击的音响把我拉回到当下的氛围里。
开场的歌确实都是炸的,听众的注意力需要迅速地被抓过去。我对青藏高原式的飙高音和驾轻就熟的舞曲唱跳都已经麻木了,所谓油腻感,酒吧歌手特有的某些特质,是有它的理由的。
抓我的是这个人,不是歌。
我离舞台不算近,但整个场都能收入视野里。乐手总是那几个人,和我一样已经倦怠了,工作而已,卖艺就不必卖笑,木着脸埋头演奏着炸裂的音乐。与唱歌的那男孩——井胧,仿佛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舞台上双重曝光,微妙重叠。
那男孩看上去瘦瘦的,有点单薄,穿了件宽宽大大的蓝色T恤,整个人好像站在衣服里一样。在台上非常欢脱,唱一首我没听过的快歌,从这边跳到另一边,唱得也的确好,气息相当稳。
隔着十好几米的距离,也能被他那双大眼睛吸引。大,且亮,眼神和声线一样,稳且坚定。
他目光一转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被精准击中,我顿时感觉他看向的就是我。
我甚至凛了一凛。
像课上走神的学生陡然被老师提问,叫到名字的错愕。
好像在问,你在干嘛呢?为什么不看着我?好好听我唱歌啊,一起嗨啊,走的什么神呢?
当然是错觉。他很快就转到另外一边去了。
我看着他,有很强烈的疑问:这人是真的快乐吗?为什么他就可以这样地快乐?
这是不合理的。这世界是不快乐的,人生是不快乐的。生活是艰难的。
服务生送来了不知道第几杯酒。
服务生小黄怎么样姐,不错吧,没骗你吧?
盛夏嗯,确实唱得好。
服务生听出了我的敷衍和疲倦。
服务生小黄姐,少喝点,出来玩是寻开心的。
我笑笑。
盛夏醉了也是开心啊,喝酒不就是为了醉吗?
盛夏对了,手机没电了,今天签单吧,回头一起结。
服务生小黄咱这儿可以充电啊,我给你拿根线去。
盛夏不,不用。
我往台上望一眼。
盛夏拿歌单来,我要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