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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余兮07

综影视之美人录

大徵紫薇帝五年,七月。天降流火,久旱不雨。国师在天坛做法七日,终于“扑通”一声栽了下城来。他颤着手在地上连写七个“亡”字便断了气。 老亡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顾不上知道。

热死人的三伏天里,不见刀光不见血影,却人人 这自危,谁也不知下一个因渴水而死的,是不是自己。 经王巖之外一片死寂,皇城之中却乱作一锅粥。奏折雪花似的扑了紫薇帝一脸一身,可这宋姓小皇帝,不过是搪塞几句,又投入了宠妃的温柔乡。

紫薇帝宋勉独宠佟贵妃,不理朝政三余载,乃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温柔乡纵然温柔,却也抵不住天降酷暑。宋小皇帝从噩梦中惊醒时,终于允了佟美人香汗淋漓的哭诉。

挪了陆十一王爷的祖宅,移建清凉馆。

但闻此令,奏折本险些埋了小皇帝的书房,这边两朝老臣老泪纵横,跪在宋勉面前高喊不可;那边白眉宦官揪着宋勉的衣袖道着三思。

谁都知道,这大徵江山终归是陆家的基业,宋氏当朝不过短短十年,复国之势如暗流横生,宋小皇帝若再不笼络民心,被陆十一王爷改弦易辙乃是朝夕之事。

可偏偏,宋勉就是个愣头愣脑的主儿。

宋勉一纸令下,负责拆迁陆氏老宅的京兆尹便麻溜地告老还乡,只留下一堆烂摊子和皇帝小儿的空头诺言。

谁若拆了陆氏老宅,便封官加爵,官居京兆。

皇榜一出,京兆衙门便人满为患。

秋子谷挤开府衙门口围着的人群,在一片吸气声中揭了皇榜,暗暗地攥紧了粉拳。

那一日,秋子谷被一台软轿风风光光地抬进了皇城拥长门,天远云淡,灼灼繁花迎风颤动,碎香碎眉洒满一身。秋子谷趁着午后的余热探出身,一台长辇遥遥自宫中深处迎来,湖色的纱,玉色的铃,下一秒风帘翠募便被一只手尽数撩开。那人的指节修长好看,拇指上的一枚白玉扳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节拍。长辇近了,纱幕后便透出歌姬的身形,纤细的女子跪在一袭云青色的袍下,歌曰:“渺渺兮于怀,望美入兮天一方。

秋子谷不懂词,不识字。但累月来的热与燥,就在这一瞬间消散,那辇上的人,宛若一泓湖风清流,浇得人通体畅快。

擦肩而过的时候,秋子谷凑近了脑袋,也只听得一声“十一王爷”

十一王爷陆十夜回朝的事情,不过三日便传得满

成皆知。这陆王爷处事倒是稀奇,知道皇帝要拆自家老宅,却一出宫便搬了进去。

移建清凉馆转眼成了一纸空文,秋子谷叹着气。这京兆尹的硬板凳都还没坐热乎,卸任的政令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大公公便跨进了府衙大门。“皇上素来敬重有勇有谋之人,秋大人既然揭了这榜,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大公公跷起腿来吃口茶,眉眼打量,“听闻秋大人是六常郡来的,不知与那最擅机关术的秋家有何渊源?”

秋子谷如坐针毡:“子谷正是六常秋家人。

说到六常郡的秋家,可脱不了与陆氏的关系。秋家虽处事低调,却仍是板上钉钉的前朝功臣,倒也不知道如今宋小皇帝的肚量撑不撑得起她秋家这艘小船。大公公似乎并不在意:“那极好,老奴建议秋大人拆陆王府的时候,使使机关术,效率为上。”

“王爷不是已经搬了进去吗?怎么……”秋子谷差点惊掉了下巴。

“想必姑娘懂得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大公公眯眯眼,“皇上说了,这皇城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十一王爷的,他不必留下。”

皇城里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路数,秋子谷一直不大懂,直到她见到十一王爷陆十夜,才算明白了宋勉的忌惮。

夕阳向晚而落,马蹄达达驰入深巷内的陆宅,尘埃尚未落定,便又被一只瓷蓝软靴惊扰起来。一同被惊扰的,还有躲在墙角的京兆大人。

“傅将军可要去府上吃碗茶?”为首的公子笑了笑,“朝上你便端着,不日又要去替宋勉平复乱党了,不如在我这放松片刻,免得憋出病来。”

说话的公子,远山眉、澄湖眼,云青色的袍子熨帖宛若平流山水,折扇摇一摇便是倜傥风流,郎艳无双。如此风神,怕是只有十一王爷陆十夜了。

他在天子脚下直呼紫薇帝的名字,听得对面傅将军眉梢一跳。

“一日为帝,便有君臣之分。”傅将军摇摇头,“王爷此番又寻什么乐子来了?”

“寻我陆氏之宝。”陆十夜眉眼一瞥便噤了声,他看到了躲在墙角偷听的秋子谷,顺带还看到了自家大门上硕大的“拆”字。

“姑娘。”陆十夜冲她一笑, “这门上的字……

可是你画的?”

秋子谷连忙将漆筒往背后踢了踢:“这……这……这得拆。”

“我知道,不过……”陆十夜也不恼,“姑娘若要拆,明日再来吧。”

陆十夜客气得让秋子谷不自在:“明日……你几时方便?可需要人手?我……我可以帮你。”

陆十夜瞧着身形不过才到他胸前的小丫头。她穿着宽大的衙役服,花翎帽歪戴着,一双袖子卷至臂弯,染了不少颜料,衬着半截胳膊更像是荷藕,脸蛋虽脏兮兮的,神情倒是认真极了。

愚头笨脑,不知怎么才在这偌大的京华城生存下去的。

陆十夜心下一番评头论足,笑了起来。

“不用别人,你来就可以了。”

怕是未料到仕途如此平坦,秋子谷摩拳擦掌一夜,天一亮,便骑着枣红小马,直直奔向了城北陆家。

陆宅门外的歪脖子桃树落下一片阴凉,想来十一王爷娇生惯养也不是赶早的性子,秋姑娘索性靠着桃树,眯眼小憩半晌。

秋子谷梦到了儿时的六常曲水,她蹚着水往岸边走,岸边立着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秋家先祖跟随陆氏之主开疆扩土,一支机关兽军,帮陆主赢得天下。陆主分封,便将最为器重的秋家安置在六常郡守护龙脉,百年间秋家荣耀至极,一时间结交攀附者险些踏破了秋家的门槛。

这小少年是其一,却又是最独特之一。

秋子谷不知他的身份,只知他来六常郡养病,一住便是一个春秋。他身体极弱,嗓子受了伤,很少开口说话,不知为何总是带着遮面的斗笠。八岁的秋子谷问他什么,他都只是笑而不答。

“既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便跟着我叫谷雨吧。阿娘说,雨生百谷清净明洁,哥哥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少年有了只有秋子谷知道的新名字。少年喜欢听效乃渔歌,总是扣弦奏曲;少年喜欢酿酒,等力子谷酸果子酒。那百果酒的滋味,她至今都忘不了……

的凉的清晨,秋子谷靠着老桃树咂吧嘴,日光穿过林叶将她的脸晒得红扑扑的。

陆小王爷站在树下看着熟睡的小姑娘,倚着桃树,把几看摇摇欲望的解桃摘下,以免砸着秋姑娘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

秋子谷被声音惊醒,可除了身上盖着的单衣和

旁叠成小山的鲜桃,哪还有人影。

陆宅大门的“拆”字已被洗刷干净,大门里面传来一阵童言稚语。

傅将军倒是很清闲的模样,撸了袖子在陆王爷府外贴着招生告示。风声不胫而走,不多时便又有一群蒜苗大的娃娃被送进了陆十夜府里。

十一王爷亲自授课,乃是攀附不来的福气,没有几个达官显贵不想把后辈送来的。

秋子谷顺着歪脖子桃树爬墙上瓦,书声琅琅中,陆小王爷执着一册古籍领读。他一语落,便有七八童声跟着奶声奶气地读。

大徵首富十一王爷,呼风唤雨,没想到今日却成了一群糯米团子的夫子。

秋子谷脑仁一疼,发现自己受了骗。大徵法令第五条,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得毁庠移校。

陆小王爷这颗钉子户,怕是坐稳了。

一连几日,秋子谷都想着用什么法子能让陆小王爷挪了窝。陆宅的歪脖子桃树缺了几条细枝,青瓦墙头也磨得锃亮了许多,无一不是秋大人的功劳。

爬墙的第十日,宋小皇帝施了威。一个月内若再挪不走陆十夜这尊大佛,秋子谷便要被革职论罪。

秋子谷忐忑进宫,小皇帝却十分大度地赐了她一盘元宝。他只问秋子谷,如今可是陆氏的江山?

若说财力,陆十一王爷乃是大徵当之无愧的首富;若说兵力,十一王爷虽不养兵,却将宋廷上下一半将领打点得极好;若说人心,十年的宋主怎能与大徵百年的陆姓皇室相比……秋子谷心里一番衡量,想点点头,最终却依然摇了摇头。

“陆十夜终究只是个王爷。”宋勉盯着秋子谷,神色晦涩不明,“你若助朕铲除陆十夜,朕许你位及三公,你是秋家人,自然知道朕要的是什么。”

秋家机关兽,当年助陆氏一举开国,大破千军,秋子谷明白宋勉想要的就是机关兽。

“秋家早不如前了,子谷……有心无力……”

宋勉重重地搁下茶盏,打断了秋子谷的话:“朕许你十日想想。”他的眼底有一丝寒霜,“别忘了你京兆尹的身份。

皇亲国戚,无论哪一边都是不好得罪的。秋子谷这下领会到前任京兆尹跑路时的心情了。

从皇宫回来的秋子谷决定和陆小王爷谈谈心。

秋子谷爬墙吃桃之余,顺带斟酌如何开口。陆十夜一袭月白衫子,平日全束的发半披着,一颦一笑都好看得很。一篇楚辞用他清润的嗓音念个几遍,秋子谷便能安然地沉入梦乡。

团子们下学的声音扰了秋子谷的梦,她刚想下去,便见陆十夜迎上了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那青年总让秋子谷觉得眼熟,想再看看时,却已找不到人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秋子谷甫一回身,便被按住了手。

陆王爷也攀上桃树来: “秋大人可是爱极了我家的桃树?这十日倒是辛苦大人了。

秋子谷讪笑道: “近日失眠,只有在王爷的桃树上才能睡上两个时辰,叨扰叨扰。’

四目相对间,秋子谷先行怂了,不仅怂脸还红。她不知,自己这名正言顺的京兆尹,为何对冥顽不灵的钉子户没了底气。

“秋大人为何执意要拆了本王的宅子?

“食君之禄,成君之事。”秋子谷被问出了辛酸,秋家连年没落,若是她能在新朝坐稳一官半职,那秋家必能再焕生机。

可就这一官半职,也守得十分辛苦。

“秋大人可是哭了?”陆小王爷明知故问。

“桃毛进了眼睛。”秋子谷丢掉桃核,揉揉眼睛,“王爷家的桃果然不好吃的。

陆十夜瞅着秋姑娘越揉越红的眼睛,擒住她的手,“上好的桃都被我用来酿酒了,你要不要尝尝?”

秋子谷抿下嘴:“什么时候?”

十一王爷轻轻吹了吹秋姑娘的眼睛笑道:“十日之后。

陆十夜也给了秋子谷十日之限,说到时会亲自解了秋子谷的后顾之忧。秋姑娘生怕陆十夜背信弃义,仍旧尽职尽责,每天清早牵着枣红马儿朝陆宅跑上一遭。

陆十夜正在门口亲自挑着灯笼,风轻云淡的模样总让秋子谷想到儿时水边的少年郎。

“王爷以前,可曾去过六常郡?”秋子谷拴马问道。

“自然。”陆十夜顿了顿,“六常好山好水,红叶茶最是有名,那几趟生意做得倒真真舒坦,怎么,秋大人可是想家了?”

秋子谷无心一问,却发觉自己的底细早被陆十夜摸得干净。秋子谷瞧着小王爷明朗意气的容颜,总觉得与记忆里的谷雨哥哥极不相配。

或许,自己真的认错人了罢。

秋子谷正在出神,大腿便一沉。一个蒜苗蒿的奶娃娃抢着秋子谷,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却语出惊人:“你便是夫子爬桃树捡来的师母吗?”

不等秋子谷回应,小团子便又问道: “夫子说,师母会做机关小鸟,阿昀努力学习就能让师母陪阿昀玩。

小团子被陆府的家丁扯了走,秋子谷脸几红几热,陆十夜却笑得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秋大人请。

陆家不愧是前朝之主,深巷陋院,却金玉其内,方圆之内占尽了天地精华。秋子谷学过些堪舆之术,瞧得出这陆宅乃是一等一的福泽宝地。

“这宅子……”秋子谷憋了半天,“不错。

“在此地办学,我大徵王朝便能多些栋梁之材,所以不应拆,秋大人说是不是?”陆小王爷循循善诱,见秋姑娘憋红了脸不知如何反驳,他总算绕回话题,“不仅如此,在此藏酒也是出奇的香,十年陈酿的滋味,在本王这十日即成。”

“听起来倒像是藏宝的好地方。

“可是宋勉告诉你的?”陆十夜停下步子,不知是调笑还是真言,“这里的确藏着全大徵最大的宝藏。

“可这宝藏·……王爷看起来不想要。”在秋子谷眼里,陆十夜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在守,而不在争。

“若在意俗物,本王富可敌国的意义何在?陆十夜朗笑着,清远宁静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手染铜臭的生意人,半晌他换上七分正色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要。或许,我希望一辈子都不用要。”

陆十夜言罢,推开身后不起眼的院门,硕大的连理紫檀木蓦然出现。周遭小瀑飞泻,水滴珠玉之声仿佛琵琶四绕,树下一处新泥翻出,这大抵便是陆十夜的藏酒之处。

那连天蔽日的紫檀之上有一处旋钮,只一眼秋子谷便能断定那是秋家的机关兽纽,若想开启必须要以人生祭之。秋子谷刚想凑近,陆十夜却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再过七日,陆某便请姑娘来此饮酒。”陆十夜嗅着草木之香微笑,“应季而藏,适时而事,当是最好的果子酿。

大暑后天气又回热起来,知道阿昀喜欢吃荔枝,秋子谷特意带来了潭水冰过的新鲜荔枝。还没跑到陆府,秋子谷便见到一台明晃晃的帝辇,倒不知是什么风把小皇帝吹了过来。

陆宅的院里还是一派祥和清净的模样,草木后却有猫儿似的呜咽声。秋子谷拨开草叶,水池旁果然坐着一只猫儿团,小脸被泪抹得乱七八糟。阿昀见到露出脑袋的秋子谷,二话不说便扑了上来。

“师、师娘,你能不能去求求皇帝舅舅·……不要让他带我走,阿昀想跟着夫子念书……”

小团子一顿哭天抢地让秋子谷没了招法,一番梳理下来,原是阿昀府上与陆十夜只有一墙之隔,他从狗洞偷跑来玩,陆十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认了这个小徒弟。可宋小皇帝素来忌惮陆十夜,此番怕是不想让自家外甥和陆家扯上关系了。

“阿昀不哭啊,看。”秋子谷咬破手指,在机关鸟上画了几下,小鸟便自己飞了起来,一圈圈绕着阿昀,总算把哭成花猫的阿昀逗得笑了。

“夫子说得果然没错,师娘会做活的小鸟!

阿昀追着小鸟跑远了,秋子谷只觉得疲倦袭来。这一次动用秘咒,又不知道要休养多久。

“妙!真妙!”身后传来一阵拊掌之声,宋、陆二人比肩出现,宋勉正叠声呼妙。

“秋大人气色不佳,不如先在府上休息。”陆十夜扶起秋子谷,见她眼底一重晦色,手指冰凉,沉声道,“我稍后找人帮秋大人包扎一下。”

秋家最上乘的机关兽,乃是用秋家嫡女之血喂养而成,秋子谷动用禁术,不想却被陆、宋二人看见,而今秋家最大的秘密怕是也难以守住了。

秋子谷将手指藏在身后,脸色煞白,连声道不用。

“秋大人今日还是同朕回宫罢,朕对这‘化木为生’很是喜欢,想同大人聊聊。”宋勉伸出一只手按住秋子谷的肩膀,剑拔弩张之时,宋勉一笑,冲着陆十夜道,“宫里名医成百,十一王爷尽可放心。”

陆十夜微微一颤,终于倾身一揖:“是臣多虑了。”

小皇帝看着陆十夜伏低的身子,唇边笑意渐深。

秋子谷离开的时候,总有山雨欲来之感。向晚的天宇云霞尽染,秋子谷再次踏入拥长门时,白日的光华一瞬尽收,漫天星斗里,不知谁是皓月光辉。

秋姑娘正襟危坐,忐忑心思终于被一阵喧哗打破,轿撵外隐约可闻“抓刺客”。慌乱中,她被一人挟住了喉,那人正是那日进出十一王爷府上的青年。

青年紧蹙着眉,似乎在斟酌如何处置自己。秋子谷出声:“你和王爷……”

不给她询问的机会,秋子谷只觉后颈一痛,便昏了过去。

再醒时,秋子谷已被丢入了大牢,高墙铁栏之外传来消息:小皇帝宋勉回宫遇刺,命悬一线。行刺之人未能抓到,秋子谷随行而来,脱不了干系。

于是,便如料想一般,少不了严刑拷打。

秋子谷看过许多话本,尤其钟意包公案。冤屈再多,总能洗刷,正义迟来,好歹还是正义。可扛过一日拷打后,秋子谷顿悟,偌大的皇牢,全天下最为秉公的大理寺,在意的并不是还谁正义,而是遵了小皇帝的旨意,拿到他需要的东西。

宋勉需要秋家嫡女之血来制最上乘的机关兽,她每日都会被变着法地取血,少则半盅多则一杯,只要宋勉一日不能研究出机关兽,她便一日不能解脱。神智混沌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谷雨,是他给了她关于京华城的全部印象,有这样一个干净人儿的地方,能有多复杂?可自从当了京兆尹,她猜不透所有人的心思,她蹚进了宋陆之间汹涌无形的暗流,便只能身不由己。

大理寺卿的鞭子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她咬住唇,却没有预想中的疼。被血迷住的眼帘撞进一道身影,素净的衫子,薄纱的斗笠,一柄扇子开合间便放倒了狱监。长身玉立的人回头望她,看得秋子谷生了泪意,她唤了一声“谷雨”便倒在了青年的身上。

“老树又熟了几颗鲜桃,这次我没有酿酒,都为你留着,冰在后院,回去我便叫阿昀端给你吃,甜爽脆凉,你说好不好?”

十一王爷蛊惑似的拍着秋子谷消瘦的脊背,小小的人打横抱着像个猫儿一样。陆十夜叹息一声,环起昏睡的小姑娘踏出了大理寺。

他隐忍了宋氏十年,这次怕是不会了。

京华城的夜色晦暗不明,装睡的秋子谷偷偷睁开了眼。她的耳贴着他扑通跳动的胸膛,久日苍白的脸染了一抹红。

月黑十分,陆十夜驾一辆马车出了城,陌生景致渐次行过,他们二人已背向陆宅而行。秋子谷心思很乱之时,听见了马夫的声音。

“王爷当真不早些处置了她?宋狗那边已经先有了动作,宝藏若先让宋狗拿到,起义军军心不稳,我们可如何复国!”

这个声音正是当日行刺小皇帝的青年,难怪秋子谷觉得他眼熟,皇城告示上的起义乱党白庸,便是他。

陆十夜听白庸讲完,低头看了一眼秋子谷,吓得秋子谷连忙闭上了眼睛。

“六常秋家对我陆氏忠心无二,可到底……难以两全。”十一王爷一改平日的潇洒,严肃的语气让人心下一紧,“两日后大军北上,到时,我会带着她,亲手开启陆氏宝藏。”

两日后,便是陆十夜与她定好的十日之约。陆十夜自始至终都只是在骗自己吗,什么十日后相约饮酒,实现心愿,都只是拖延时日,假意示好吗?

她能笃定那日见到的紫檀旋钮下便是秋家世代守护的陆氏宝藏,宝藏如何开启,她知,陆十夜也知,他一早便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她却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势必到来的决裂。

秋子谷闭着眼,努力屏着气息,唯恐泄露了自己难平的心意。陆十夜支着脑袋望着月色,遥遥传来致乃渔歌,少女柔婉的歌声配着陆十夜合韵的扣弦之姿,让秋子谷心下一颤。

那是谷雨最喜欢的渔歌扣弦。

“王爷。”秋子谷轻轻地在月色下问眼前英俊的青年人。 “疼了?冷了?”秋子谷摇摇头,陆十夜便用手蒙上她的眼睛,“那就继续好好睡着。

秋子谷不说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睫毛挠得陆十夜手心痒痒,不一会儿他便觉指尖湿凉。

秋子谷似不经意地问着:“王爷小时候有没有吃过苦?”

陆十夜别过头,秋姑娘的眼泪让他有点烦躁无措,半晌他摇摇头,笑了:“自然是有的,小时候家道中落,说了错话,被人下了毒。索性捡回一命,只是哑了嗓子,说来也无大碍,休养了些时日,便好了。”

陆十夜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少年时的落魄,直让秋子谷心尖一疼。

“能休养好,便是大幸,王爷好福气。

“那可不,休养的地方山好水好也罢,还让我碰见一个小丫头,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胚子,终日缠着我唤我哥哥,想来本王也是艳福不浅。”陆十夜一笑,拿开手掌,秋子谷便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想问他喜不喜欢那个终日缠着唤他哥哥的小丫头,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化为了嘴角的一旋浅窝。

“那个小丫头一定很喜欢王爷。”她说,“一定很喜欢。”

说到大徵紫薇帝五年,徵史上都会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国师终究一语成谶。天灾人祸让大徽各郡爆发起义,兴师动众三十余万人,北上京华城也仅仅用了一个月。

国库亏空早便让宋氏焦头烂额,无论起义军还是小皇帝,都将最后的赌注押在了传说中的陆氏宝藏上。

军需军饷,国需国库。无论谁占得宝藏,都有了绝对的胜算。

陆氏先祖将这绝世珍宝高调地藏在了老宅的深处,却设了世间最为复杂残忍的秋家机关。

两者相辅,瞒了世人上百年,却未料到被两个冠世之才同时发现。宋勉小皇帝看似昏庸,其实却早已精通堪舆之术,专宠佟责妃,移建清凉馆都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把戏,也是他卫国的最后一步棋。

秋子谷莫名其妙地卷入,却也命中注定地要置身其中,因为秋家血脉是开启陆氏宝藏的唯一一把钥匙。

祭朝祭国,是历代秋家人的使命与信仰。秋子谷站在陆宅的紫檀乔木前,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一路从城郊外摸回来,躲过重兵把守,绕过荆棘重重,衣衫破了,脸划伤了,心却定了。

她的谷雨,她的十一王爷。无论哪一个,只要需要她,她当肝脑涂地,为他分忧解难。

紫檀木在微风中簌簌摇落叶子,十日前的新泥而今已看不出了,秋子谷挖出陆十夜埋藏的酒,拍开封泥便嗅得见谷味与桃香,她记得谷雨写过一行字:味浓不掩沉谷香。

她摇摇酒坛,粗谷沉在坛底,造酒有功却低而顺之,分毫不抢桃香。

秋子谷小酌一口便已微醺,趁着酒意,她抽出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臂。血液一点点渗人紫檀旋钮,旋钮贪婪地吮吸她的血液,似要将她的生命吸收殆尽。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想起了陆十夜的笑颜,她喜欢谷雨,也喜欢陆十夜,她对他说了自己心意,她已知足。

若说还有遗憾,那便是她想嫁给他,想穿着大红喜服同他在曲水边誓约三生。她想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能喝他酿的酒,听他扣的弦……

秋子谷做了此生最长的梦,入梦时分,她清远聪颖的恋人,一袭白衫自火光中来,眉间结着恐极的伤痛,梦魇般地唤她的名字。

她在伤情的梦中惊醒,才发觉浑身沁着虚汗。水光潋滟,风日明媚,山水绿意在渔歌欸乃中一分分浓郁。秋子谷瞧着自己身上大红的喜服,只记得生祭前她想嫁给陆十夜。她不知地府原是这样的好,能成了人生前的最后一丝执念……

“子谷。”身后响起了陆十夜的声音。

“你也死了吗?”秋姑娘不敢回身,声音透出一丝懊恼,“我好难过……”

“我们都没有死,子谷。”陆十夜蹲下身,环住了秋子谷,“现在已经不再是宋勉的天下了。”

他怎么会让她死呢,她才是他的宝藏。那陆氏的宝藏再好,对于他也不过是黄梁一梦,只要小皇帝拿不到,他也就无所谓。起义军要饷,他倾尽家财就是了。他爱秋子谷,他万不会傻到为了天下而牺牲他的姑娘。这纷乱世道,她一个小丫头,在他身后好好藏着便是了。

陆十夜从小便自诩身份特殊,唯有权势与金钱才是他免于受伤的铠甲,他本以为自己重极名利,却未想宝藏与帝位同眼前的小丫头比起来,不过是他拂拂便去的烟云。

她浑身是血的模样,让他慌作一团乱麻。除了护她周全、带她远走,陆十夜发觉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别的心愿。

应说,从六常水岸初见她的那时起,他便再无其他的心愿。

“子谷。”他的声音清润动听,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珍而重之,“你可愿嫁我为妻?

他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手心沁出了汗。他放弃了起义军拥护推重的帝位,他知道她最恋六常家中的山水与清净,他不会再让她受苦,只求她点点头做他的妻。

叱咤风云多年的小王爷第一次怂了,盯着他的小姑娘口干舌燥起来。

“子谷……”秋姑娘回过身抱住了他的脖颈,“我愿意。

秋光融融中,碧水维衫,更好景致处,她与他相视而笑。

天山远大,欸乃声起,璧人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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