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虞兮03

旧说犀牛角中有白纹如线直通两头，感应灵敏，因此，常用灵犀来比喻两心相通。一心尚且难知，两心相通就更是难得了。但偏偏这世间百媚千红，有人就遇到了为他而开的那朵花。眉清目秀，顾盼神飞的芸娘就是沈复的心有灵犀之人。初初见时除了怦然心动，还恍如密友重逢。沈郎不过是嫌枣脯甜，芸娘便暗暗牵了他的袖子去尝她藏着的暖粥和小菜。其中的欣然简直难以为外人道。此后不论是同坐小窗，并肩赏月，还是谈诗论文，遍游庙中，他们彼此都能察眼意，懂眉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胜过千言万语，默契得叫人艳羡。能有如此佳人相伴，人生夫复何求，也怪不得沈复会忍不住感慨“老天待我至为厚矣”了。

轰轰烈烈的爱恨自是畅快的，爱也入骨，恨也入骨，尝过了这销魂蚀骨的泪水与欢笑，也不枉这浮世走一遭。初看平淡如水，实则浓郁如酒的爱恨亦是好的，就像沈复与芸娘，将每一段时光都仔细且温柔地走过，留下无数个细小却馥郁的瞬间。既熬得过山河动荡，半世坎坷，又抵得住宫闱暗涌，俗日消磨，还能保持着彼此间的一点灵犀，这样的眷侣只怕寥寥无几。

在这寥若晨星的身影中，我看到了独孤伽罗与杨坚。14岁的伽罗与17岁的杨坚似乎命中注定是要走在一起的。伽罗，伽罗，意为沉香木、奇楠木，禅意深浓。而杨坚又名“那罗延”，意为金刚力士，更自小在寺院中长大，同样与那佛香缭绕的禅有着不解之缘。许是个云意深远的好日子，春晓里，长堤上，早梅三两枝，不过浅颦轻笑，就得一点灵犀心颠倒。在风云诡谲的政治斗争中，他一直对她相当爱重，更发誓此生无异生之子。而博览群书，聪慧过人的她则一直是他温柔体贴的妻，是他把酒同欢的友，是他智谋无双的师，也是他在乱世之中最信任的那道光。哪怕后来他手握大隋江山，她位及皇后，依然甜蜜如初。每每临朝，他们总是同辇而进，每每下朝，他总是一眼就能看到笑意盈盈等到外面的伽罗。我相信，那一刻他抛下宵衣旰食的疲惫，轻轻牵起那双纤纤玉手，沿着朱红的宫墙，慢慢往回走，是极为开心的。百花争艳，远远地就能闻到香味，前面宫殿里有她早已准备好的膳食，橘黄色的落日余晖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后来，他们携手走过了近50年的人生风雨，五子五女，一母同胞。他最终实现了年少时的诺言，即使临终时亦心心念念，愿与伽罗“魂其有知，地下相会。

是了，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常有，心有灵犀之人却不常有。嫩的下漾秋波的一对动情眸，却终是忘不了蕙兰性的一颗温柔心。愿你有人相守，誓约白头。

过了十二月临近春节，销雪的王，银装素感，大人大统车的数正打着多子。字劝道：“大太太，仔细眼睛。”

桃华淡然应着，屋外头一阵喧闹。

“大大太，园子里的白梅终于开了，可要折些含苞待放的枝条？”丫头花感们的进屋，欢喜道：“收拾大太太箱笼的时候瞧见一个雪白梅瓶，不如拿出来供上白。

桃华垂眸，报唇不语。李妈妈赶紧打圆场道：“还是让花房送些木仙来，条日里还里水仙闻着舒心。”

桃华陡然忆起雪白梅瓶的来历。年幼时，跟着祖父去宣州走亲，交好的聚少爷家她看铺子，就是在那里瞧着了宣窑雪白瓷瓶，长径独口，极其素雅。

装家少爷告诉桃华这宣窑雪白瓷瓶原是成对，却有一个不知所踪。彼时桃华感道：若本是成双对，如今只余一个，饶是可惜了。”

裴家少爷温润答说：“桃华妹妹不要急，这一个先给你。另一个我总是能找到的，若是找到了，就送来给你。”

后来，桃华知道家中长辈和裴家议了亲，也曾夜不能寐不知前途纷扰，但每每忆及装家少爷笑颜，便也心安。只是最后裴家家道中落，亲事便不了了之。桃华再也没见过装家少爷。桃华出嫁时，宣窑瓶作为压箱一同带走了。

李妈妈打断了桃华的思绪，询问：“大太太，总管送来了过年替换的瓷器。闻言，桃华颔首：“那就照着老样子，让各房的人来挑喜欢的。”

不一会儿，几房姨娘都凑到了里屋，挑挑拣拣很是热闹。三姨娘拿起一个瓷瓶，面色不悦道：“这青白瓷瓶儿瞧着旧，莫不是瓷商混了些次货进来吧？”

桃华闻言瞧去，看着三姨娘手里的瓷瓶，面露惊愣。

四姨娘却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解释道：“这是宣窑的瓷瓶吧，我以前见过。虽瞧着有些旧，却还属这鸭卵青最是好看。”

桃华面色苍白，声色微颤道：“新来的瓷器商？那户人家姓什么？”

李妈妈温声答道：“姓王。”

桃华如释重负，又略显失望道：“确实是好东西，宣密也是供进宫里头的，只是这样式是旧的，你们不喜欢便留在我这罢。”

四姨娘笑着打趣道：“既然大太太开了口，我们可不敢和大太太争。只是大太太不像得这宣窑前朝就没落了，所以这瓷瓶才更显得千金难求。”

众人散去，桃华持着盗搬默不作声。花福闲飘道，“那染商来了广陵月余，那位老是入赘了王家，本家姓裴。”

“你就爱打听这些……”李妈妈话音未落，转头却瞧见大太太落了泪。

桃华思忖着，喃喃自语道：“他没有忘了，终究没有忘。”

花穗不明所以，询说：“大太太，你怎得了？”

能生会泪多道，“我想着记地丫头说的是，白梅开得正成，和那宣密雪白要展明影今个竟然凑成了一对儿，不如拿出来折了蜡梅插上。”

花穗笑容满面，忙应：“得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