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夏凫的右手覆在夏妈如枯木般的面容上，探索着她的梦境，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影朔。

他母亲的梦支离破碎，很显然她的精神状态极差。

“入梦。”

灵力从夏凫的手掌出发，缠绕住他与影朔，白光印在夏妈的额头，他们消失在原地。

梦境中乱糟糟的，每个不同的场景相连，左边的办公室扭曲着连接右边的公园，空间与空间之间毫无规律、毫不相干，却通过破碎梦境的黑色小孔相接。

夏凫在“家”的情景中看见了傻坐着的夏妈。

夏妈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休息着，嘴里还在嘟囔：“一会夏凫就回来了，不能闲着，还要做饭……不能一天到晚吃外卖。”

“夏凫啥时候回来啊？好像好久都……怎么可能呢，他可不一直都回来的吗。”夏妈擦擦额角的汗，自言自语道，“先去做饭。”

夏凫心中有所触动，不知是何种悲悯的心情。

他只是绕过破碎了梦境的黑色窟窿，走到了母亲面前。

没关系，只是梦吧。

影朔见状隐身。

夏妈有所感应，转过头看向夏凫，仿佛他从未失踪：“回来啦，我过会做饭，作业……没事，你先休息吧，看会电视？手机反正少玩点。”

本来梦境便不清楚，她也没有留意儿子高了、变了。

“压力不能太大是吧。”她走向一个房间，“我去做饭。”

夏凫知道妈妈之前不是这样的，她会严厉地询问课上的东西懂不懂，让他赶紧去做练习。

夏妈去的房间只有一小部分是厨房，大部分又是另一个场景，是夏凫刚来到新家庭的时候。

夏凫也记得，当时自己一般写练习，母亲就在旁边看着，他一分神她就打他手掌心。

他跟上去，为了避免露馅，赶忙坐在课桌前假装写着梦境中根本看不清的作业。

夏妈走到这里，茫然了几秒，然后看见夏凫，便径直走过去看，开口道：“又在发呆是吧……”

夏凫：“…………”

嘶，他看不清题目啊，怎么写。

夏妈愣了愣，机械地摇摇头，笑笑：“算了，累不累，要不要睡会？”

夏凫也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夏妈又要走向其它地方。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盯着夏凫：“夏凫？”

她眼睛是红的：“夏凫你回来了是不是。”

“这是梦？这不是梦？”她突然回忆起马路上的所有寻人启事，以及警察那句无力的顺其自然。

她猛地抱住了夏凫。

夏凫被吓到。

他说了一句愚蠢的话：“这是梦，妈，醒来就没了。”

“你就是夏凫。”夏妈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那一刻，梦彻底破碎，每个场景瞬间坍塌，最终变为永久的黑暗。

夏凫及时退了出来，而影朔早就在梦境外等着了，飞快地掐了隐身诀。

夏妈在床上满脸冷汗，惨白的眼皮上翻露出无神的眼睛。

后父还在其它地方忙于事业，妹妹睡在远一点的房间。

夏妈坐起来，颤抖着问：“夏凫，你回来了对吧，出来啊。”

“妈不怪你，你在哪里？”

她自夏凫失踪以来第一次崩溃大哭，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滴落在柔软的被子上。

这是一场迟来的哭泣。

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喊着夏凫的名字。

夏凫心疼，胸口闷得慌。

影朔拉拉他的衣袖。

“你是不是托梦给我的？一个人无不无聊？”夏妈勉强扯着嘴角，想对想象中的鬼魂说话，拿起床边的安眠药。

“不！”夏凫一着急，不顾一切地伸手拍开安眠药。

看着安眠药的瓶子咕噜咕噜在地上滚，夏妈眼睛突然亮了。

一时间房间寂静无比，药片在瓶子里因滚动而发出的轻微的摩擦声变得突出。

“夏凫？”她试探地问了问。

夏凫没有吱声。

“快出来吧，妈错了，夏凫。”

夏凫不能出来，自从他听到对话，草率地觉得被抛弃后便无法再融入这个世界，他不再属于这里了。

他的眼睛中有了泪水，但是不能留下来，只是整个人都在后退。

影朔握住他的手臂，像是企图给他的内心传递力量。

他也害怕夏凫因此又留下，把自己丢在一边，于是拉着夏凫穿墙，赶快离开那个屋子。

夏凫没有精力反抗，那一刻，他仿佛山上烂柯，心中苍老劳累。

他以为她不要他，他以为她觉得他不够好，他以为她恨他，他以为亲生父亲走后她就变了，他以为…………

他以为…………

是了，只是他以为啊……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打开时空门，和影朔走进去。

在房间内，夏妈看着地上的安眠药发呆，左顾右看，拿起来，轻轻打开盖子，全部倒入口中，闭眼前，冥冥之意下看向夏凫离开的地方，露出最后的笑容。

她温柔，夏凫的父亲压垮了她第一次。她坚强，夏凫压垮了她第二次。

她笑出疯狂，终究自愿败在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