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黑夜如墨，暴雨如瀑。

电闪如刃，雷鸣如鼓。

“那件东西，找到了吗？”

“禀报护法大人，您要的东西暂时还没找到。不过我们昨晚行动倒是搜刮了谢府大量的银子，足够花费大半年。”

“那件东西可比整个谢府的银子都要值钱，今晚入夜以后再去找。”

“是！”

唐舞麟和舞长空坐在檐下躲雨，静静的看着崩溃的谢邂，他已在庭院里跪了一个多时辰。那是一种无声的崩溃，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也没有悲怮动人的哭喊。谢邂只是在暴雨中长跪不起，任凭深秋的寒雨拍打在自己身上。

从舞长空师徒早上进城开始，天空就一直阴沉着，及至酉时，更是卷积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自谢邂跨进大门，看见一片狼藉和满地的血迹，终于起了狂风。不多时，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倾盆而下，仿佛苍天也在为这个没了家的孩子而哭泣。

雨还没下大的时候，唐舞麟原本想去把谢邂拉起来，可却被舞长空制止了。“他一时接受不来，你得让他自己缓一缓。”于是师徒二人便找了处地方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谢邂，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唐舞麟将金语放在腿上，双手细细抚摸，脑子里却在思考这一系列事件之间的关联――

昨日午时，我赢了钱去赌坊后门找谢邂，那时把门的家丁还在。

昨日未时，谢府没有派家丁去接谢邂，至使他被私塾的人骗去怡春楼。

昨日酉时，我又去谢府后门找他，那时已经没有把门的家丁了。

今日辰时，谢府武师的尸体在城外被发现，城内谢府被满门屠戮殆尽。

今日酉时，谢邂从怡春楼逃脱。

“谢邂被骗走，逃过了灭门这件事，难道是巧合？还是说... ...另有蹊跷？”

“什么人！？”舞长空的一声暴喝打断了唐舞麟的思路。只见他一步跳入庭院之中，拔剑而出，小心地看着四周屋顶。

唐舞麟见状，持剑奔出，跑到谢邂身边护住他。刚进来的时候他便一直在观察谢府大宅的结构，在脑海中想象这场灭门惨案的发生。

正对大门的，是一方巨大的石屏，绕过石屏才能到他们此时所处的庭院。石屏处于庭院的南方，正对着北方的大堂，两侧是东西厢房。但无论大殿还是厢房，都是极高的建筑，且屋顶都恰好是视觉盲区。也就是说，他们此时的位置，很容易被潜藏在三面屋顶上的不速之客偷袭。

舞长空一边警惕的观察着上方情况，一边缓缓挪步到唐舞麟和谢邂二人身边。双膝微曲，身体放低，时刻准备着应对突袭。唐舞麟持剑未发，与舞长空后背相对，将谢邂护在中间。此时落雨渐稀，秋风愈盛，偌大谢府的门窗开开合合。仿佛有节奏的鼓点一般，渲染着庭院内的紧张气氛。

“我掩护你，你把他带到东边厢房里。你们在那里等着我，不要轻举妄动。”舞长空向唐舞麟吩咐道。唐舞麟一把搀起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谢邂。他跪了一个多时辰，双腿早已麻木。再加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站起身时竟昏了过去。唐舞麟倍感无奈，用尽全身力气扶着谢邂走进厢房，从里面插上了门闩。

舞长空没了后顾之忧，缓缓的站直起来，抬头扫视了一圈。此时他持剑傲立在风雨之中，衣摆微漾，大有几分睥睨天下之势。舞长空的师父，浊世，乃是江湖一流高手。他一生不习兵刃路数、不练拳脚谱法，专修内功气血之道，善以自身的磅礴内力震慑、压制他人。当年浊世在唐门有许多弟子，其中不少人就是沿着浊世的老路修习内功气血，可浊世偏偏不喜欢这些弟子，唯独对练剑的舞长空和使软鞭沈熠偏爱有加。而舞长空也没有让自己的恩师失望，在学满唐门六大绝学以后，开创性将师父传授的气血之道和自身修炼的剑法相结合，形成了自己的一路独特武功。

提剑斜指，不动如山，他整个人的气势却在不停攀升。此时，倘若是唐舞麟这样功力浅薄的人走近他身边，瞬间便会被这强大气场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舞长空虽被唐门放逐，禁止使用从《玄天宝录》学来的武功，可他的武功依旧足以碾压整个江湖至少七成的人。

一道道人影从屋顶上跃下，落地以后立即摆好阵型，将舞长空围住。唐舞麟抱着昏迷的谢邂躲在厢房，悄悄潜到窗边，抠破窗纸小心翼翼观察着外面的战况。秋雨渐渐息声，直至完全停歇，窗外唯有呼呼的风声和诡异的鸦啼。舞长空衣着单薄，独立在萧瑟秋风之中，在唐舞麟眼中却如擎天巨柱般高大威猛。

唐舞麟拜师舞长空两年有余，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已学得七七八八，剑法也练了几路。于唐舞麟而言，这些简单的武功已足够支撑他在扬州城内自保，也勉勉强强可以行走江湖。除却这些武艺外，舞长空教导最多的则是战斗技巧。自打从舞长空这里学到本领后，唐舞麟在这扬州城内再也没有受过欺负，当然他也谨遵师父教导，从未恃强凌弱。而今日，有幸见到师父出手，而且还是以一敌多，和数名魔教教徒战斗，他当然不能错过。

“阁下是谁？”从阴影内走出一人，摘下斗篷来，露出一张蜡黄色的脸。这人尖嘴猴腮，生着一只鹰钩鼻，双目深陷，整张脸看上去阴森森的有些恐怖。舞长空没有理睬，双唇紧闭，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摆好了架势，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我圣灵教与你无冤无仇，今日为何阻挠我们？”

“魔教凶残，人人得而诛之，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罢，便一剑刺去。

很快，舞长空便已和这一行人混战在了一起。唐舞麟蹲在窗边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场战斗，全然忘了昏迷的谢邂。这夜没有月光，唐舞麟只能借着谢府的烛光模糊看清战斗情况。舞长空的天霜剑通体呈淡蓝色，挥舞之间隐隐还带着白色雾气。此时他一战八虽无法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忽然，舞长空晃了一个虚招，接着转身回刺，杀了一人。然后连连后退，直退到墙边，谨慎的看着余下七人。为首的钩鼻中年止住其他六人，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登时便瞧出了端倪。

一剑封喉，却没有血液涌出，这正是天霜剑的特性。不同于传统的熔炼铸造，天霜剑由极北寒铁硺打磨砺而成，是一把真正意义上的极品宝剑。剑身温度异常之低，在炎炎夏日可以凝出水珠来，而秋冬之时更是能结起冰霜。

“是你！？这几年来在淮南一带残杀我教弟子的人，就是你？”

“没错。遇上我，你们今晚也都别想活着离开！”说罢，舞长空又提剑上前。

缠斗了一个多时辰，舞长空用剑刺穿了最后一人的胸膛，气喘吁吁的坐下。歇了一阵，他取出天霜剑，轻轻的弹落了上面凝固的血迹。起身走到唐舞麟和谢邂藏身的厢房之中，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睡着了？不应该呀。”舞长空又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人回应。暗叫一声不好，挥剑而出，破开了房门，一步跃入。房内的油灯已经快要燃尽，接着昏暗的灯光，舞长空看见了地上的金语剑，却没有看到两个少年。反复搜索，他察觉到了窗户的异常。“原来是趁我酣战之时，用迷烟迷倒了这两个孩子，翻窗带走了吗？”后退两步，栽倒在凳子上，舞长空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沿着嗓子一路刺激到胃中，舞长空勉强打起了精神，支撑着桌子站起。“不行，我得去救他们。否则的话，可能会有危... ...”话还没说完，舞长空眼前一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