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殊终于睡到了心心念念的软绵绵，暖烘烘的床，这一觉睡得格外香。

第二天，太阳刚从山巅露出点光亮，将荡悠着的几片云烧得金黄，破开黑暗的天空之时，斯年准时醒来，一睁眼入目的便是两脚朝天的小麻雀，呼噜声依旧如第一次见他那般悠扬又动听……看起来睡得不错。想到昨天这小破鸟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扭扭捏捏，奇奇怪怪的模样，再结合留宿时洗澡都在哼着小曲子的情况，斯年哭笑不得，总算明白这小麻雀这几日到底在想什么了，敢情是鸟窝睡腻了，接触到柔软床铺就上瘾了，罢了，一只小麻雀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今天看来是个大晴天，斯年起床洗漱完之后，就去花房把昨天搬进去的花又一盆盆地搬出来，看着这些或娇艳或清冷的小玩意儿，心情竟也十分不错，遂拎了铲子松土，想着得叫无殊帮忙去捉几条蚯蚓来帮忙才好。

无殊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要升到顶了，他耸着翅膀狠狠伸了个懒腰，复又在柔软大床上滚了几圈才跳下床去，还没出得门外，就从院子里传来一阵儿花香，闻着像是好几种花的香味混在一起的，出乎意料地格外沁人心脾，心想老树精种些花也是不错的。

打开门出去，便见满院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简直给鸟一种甚至说的上惊艳的感觉，墙边一排排的蔷薇，美得惊心动魄，还有架子上那秋海棠开的娇艳又精致，旁边的兰花倒是略显清丽些，映衬着下边儿花坛里的迎春花格外灿烂，其他还有些花他甚至叫不出名字，斯年身着青色衣衫，于花团锦簇中穿梭着，或是修剪枝叶，或是铲铲土，枯黄却光滑的头发随着动作划出柔和的弧线，不得不承认，这一幕美得像幅画儿。

但也不妨碍他看见了角落里好几丛太阳花，金黄花瓣已经落了铺在泥土里，花饼变得圆润又饱满，里面密密麻麻地插着黑漆漆的瓜子儿！于是扯着嗓子喊斯年，“斯年！”见着老树精左手小铲子，右手小枝剪，回过头来看着他，才又道，“我饿了！你这儿有没有吃的？”

斯年叹了口气，“我这儿没吃的，你回那边吃你的储粮不就好了？”这祖宗真是难伺候，几步路都懒得走回去了？

无殊装作无意地张了张翅膀，翅膀尖儿正正指着太阳花，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小眼睛眨了眨，“哎呀，今天儿太阳真好，真是个嗑瓜子儿的好时候啊！”

斯年顺着小麻雀的暗示转头看向他那发育过度熟过头了的太阳花，一脸黑线，因着他周身萦绕着丰富的大地灵气，再加之在妖界本就灵气充沛，这些寻常植物便也不辨四季，成长得飞快，他本觉得这是挺好的事情，奈何遇上了个满脑子吃的祖宗，斯年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那胖胖的太阳花，真是个小可怜，但你那瓜子儿结着也是结着，便也只能物尽其用，谁叫你长那么快呢，思及此，长袖一挥，整个儿花饼上的瓜子儿都入了他的袖，剩了个空荡荡的花饼随风摇晃。

无殊在门边蹦了蹦，兴奋地张开翅膀冲向斯年，钻进他袖子里嗑瓜子儿去了。

斯年觉着右手被往下一坠，一边暗自腹诽这小麻雀又长胖了，一边继续给他的花儿除草，浇水。

午时，满院子的花都被斯年照顾得摇头晃脑时，斯年慢腾腾地踱步上楼准备看会儿书，回到房中，坐于案前，袖子一抖，便咕噜噜滚出来只吃饱了挺着个圆滚滚大肚子呼呼大睡的胖麻雀，以及……一大堆瓜子壳儿，斯年黑了脸，伸手用劲戳了戳无殊毛茸茸的大肚皮，“以后你都别想在我这里吃东西了！”谁知那么大劲儿，还是丝毫没有影响那死鸟的睡眠质量，连身都没翻一个，他也没多惊讶，毕竟连天雷都打不醒的鸟，这点儿力气戳得醒他才怪。

斯年一怒，手一挥将那死鸟挥到地上去，然后匆匆忙忙地收拾瓜子壳儿，又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回来继续看书。谁知，他回来的时候，无殊已经醒了，趴在桌子边儿犯懒，见了他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居然在你袖子里睡着了？”

“无殊。”

“嗯？”

“你以后休想再在我这边吃东西了。”

“……”发生了什么？

吃饱睡足的小麻雀并不在意斯年这个无理的要求，在斯年的屋里开始左跳右跳，哪儿哪儿都觉得这边比自己那边舒服，斯年被他闹得看书也看不进去，额头青筋直跳，小麻雀还在叽叽喳喳，最后跳到斯年案前，小脑袋凑过去看斯年的书，“你看的什么啊？话本吗？讲的什么？”眼睛还没落在书上，嘴巴就忍不住开始问了。

最后看到了书的名字，又开始雀跃起来，叭叭叭个不停，“啊呀，《妖史》啊，我也看过，这本书我最喜欢讲述妖祖的部分了！”

本来终于忍受不了死鸟的聒噪准备要么将这小麻雀的鸟封起来，要么把他丢出去的斯年听得此言，突然熄了怒火，将书合上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麻雀，好奇道，“哦？为什么？”

“那是妖祖啊！万妖之始，就是因为他的灵气滋养才诞生了整个妖族！那可是我最最崇拜的妖了，”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小麻雀即使没有化为人形，没有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却也能从他的声音中，从他亮晶晶的眼睛中，从圆滚滚的身体的摇摆中看出他定是神采飞扬的，激情澎湃的，“他游历天地之间，看遍了各种种族的文化，又开创了妖族自己的文化，壮大妖族，使妖界成功成为三界之后的第四界，划分妖族地界七山八海，归拢各个种族，制定法规让妖族民众安居乐业，发明监察网保护妖界安全，也教导上位者倾听民众的声音，教会妖族原三界的通用语言，教会妖族开办集市，使用通用币……”小麻雀黑豆眼都变成了星星眼，小爪子还激动地在桌案上搓了搓，“反正妖祖的英雄事迹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可是我们的英雄啊！”

斯年没想到这小麻雀这么崇拜妖祖，听了他所言，突然就对这本书不感兴趣了，因为夸张成分太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都是妖祖一妖之力能做成的，但看小麻雀这么激动的样子也不想打碎他对偶像的盲目崇拜，只好应和道，“他这么厉害啊。”

“对啊对啊！你也很崇拜他吧？”无殊迫不及待地要让斯年也跟自己一同崇拜妖祖。

“嗯。”斯年回答得十分敷衍。

小麻雀丝毫不觉他的敷衍，将小爪子收到肚子下趴在案上，小眼睛期待地看着斯年。

斯年：“……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怎么不看了呀，快看快看！”无殊伸翅膀戳了戳斯年合上的书。

“我不想看了，”斯年实在不想再看，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你都给我讲完了，那我就不看了。”

“我讲的只是大概，这上面写得还详细一点。”无殊瞪着眼睛看他。

斯年不忍打击他，便还是打开了书页，无殊便兴奋地跳到他的肩上同他一起看，小嘴跟上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关似的，叭叭叭个不停，斯年觉得一下午下来，都有些耳鸣了。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西斜，阳光变得柔和起来，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这才被“咕咕咕”的肚子打断，他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斯年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小麻雀又眼馋地盯着院子里的太阳花了，斯年无奈地又去收了一袖子回来，并且勒令无殊不许钻袖子不许乱扔瓜子壳儿，小麻雀便窝在个大纸盒子里嗑瓜子去了。

边嗑边要拉着斯年唠嗑。

斯年揉了揉眉心，“无殊。”

“嗯？”

“以后不许与我一同看书了。”

“为什么！”

“太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