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指轻抚玉弦,撩拨出半阙残调,晕入湿漉漉的风和雨,牡丹瓣添一把胭脂色,归雁停栏,飘飘而欲掀的遮面纱下绛唇微启。
杨玉环离,恭喜你。
铃铛金饰垂鬓而落,眉心描慕一花钿,貌如牡丹,雍容华贵。睑下两点面靥平增美艳。美人坐堂中,白皙的腕上下飞纵,豆蔻染指游走弦间,曲奏宛转悠扬,如天籁绝响,人间难得一曲。
公孙离谢谢玉环姐,过了今日,我就可以去长城啦!
尧天坐拥深山中,素不与尘世合流。日不见风筝高悬苍穹,夜不见灯盏长明不灭,生气两字最难得。
公孙氏位居十二稚女自幼便随牡丹方士左右,修养身心脾性。离取自离别之意,借以离别公孙氏与盛世长安。
折柳赠故人,红豆苦相思。阿离掌心攥的那一支垂柳,终究没有赠与离开的故人。含在舌尖缠绵的爱恋,纠葛在被迫离去的无奈中。小桥别故人恰逢朽月,霜叶红过二月花,也带过一笔相思情,故而阿离很喜欢用红枫作飞刃,随手拈的一片叶,稍加技巧,便能杀人无形中。
尧天出山者无不过十八,公孙离辞别的人是例外,年仅十一出头便被遣下山,别了牡丹方士与大家,孤身前往长城驻守边疆。
环知道离这点小心思。
灵动的指尖戛然止于第三弦,余音颤颤,合不入匆匆雨声。
杨玉环他是影子,缥缈的影子。
公孙离可就算是追逐影子,也让阿离感到无比幸福呀。
杨玉环幸福吗……?
柳眉轻蹙,秋波凝神瞥向稚气未褪的少女。藕臂挽过柔软轻薄的翠色绸缎,末端随意的搭在梨木把手上。
犹抱琵琶半遮面,指却不拔弦。穿堂风含了料峭春寒的吐息,吹醒了玉环半锁的睫。
她体会不到……
杨玉环此去,先过一遭长安吧。
杨玉环剑不该藏于伞柄。
太渺远了。公孙离尚不知那柄伞中剑何时该出鞘,白日里也只得做些行侠仗义的“白日梦”,晕晕然、困困然,牡丹方士从不教她剑法,也未曾叮嘱她剑何日该出鞘。
公孙氏历代的剑器舞用的都是两把剑器,由公孙大娘其首席弟子相传,但传到公孙离这儿,便只有一把了。
另一把不知葬身于何处,或是长安、或是河洛。至少如今仍旧是下落不明。
一把剑器可起不了舞,牡丹方士便托身在稷下的机关师将剑器镶入公孙离随身而伴的霜叶伞柄中,只不过带回时只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而尧天中并无会剑者,那把剑器自然而然就落了尘。
公孙离可是玉环姐,阿离不会使剑……
杨玉环在长安,会有人教你的。
薄如蝉翼般几乎透明的面纱朦胧了杨玉环本就淡漠的神情,指尖挑拨琴弦,鸣出的音符闷闷。
杨玉环况且,若想前往长城,都得先过遭长安。
杨玉环好了。快些收拾行囊吧。
杨玉环阖眸。方及笄不过三日的小兔子还缺了些火候,需拜别师门,下山历练。伞是冷的、剑也是冷的,持者需诚,才算真的懂得了方士的教导。
公孙离师父他……不来么?
杨玉环我为你送行还不够吗?
玉环指尖轻点阿离眉宇间的红枫花钿,唇畔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公孙离那我先去啦?
公孙离替我告诉虎子与小星儿我走了,先谢过玉环姐了!
杨玉环去吧。
柔夷扣弦,于凝脂指腹勒下泛红的痕迹,隐隐生出灼烧的痛感,恍然跌下的曲调惊起停栏的雁,沐过雨的牡丹瓣抖下水珠。
明世隐她走了。
方士面无表情的咀嚼出冷淡的字句,屋檐斜下的阴影将他大部分身形吞没,唯有手中漂浮而起的卦扣灼灼生热,过剩的忘川之力糅杂魔道法力,化作牡丹瓣片片凋零。
杨玉环你若是不舍,亲自来便是。
银发附上丹紫的浮光,好似雪侧卧的那一枝红梅,藏在晦暗中的锋锐不显,环环相扣的卦象分解转动,牡丹的虚像倒映其中。
杨玉环罢了,是玉环多嘴了。
杨玉环还望,首领谅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