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去了很久。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晶棺里,听着来自远处的风声。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全身上下无法动弹。
镜空间里没有时间,她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在百无聊赖中回想一些往事。
有时她也会忆及那天,空洞的世界终于有了反应。那人黑色的袍角,自己种下的白色玫瑰,以及闪着银光的针管……
时希静静躺在床上,任凭他挽起袖管,在皮肤上抹上酒精,带起丝丝凉意。看着那细长的针管刺破皮肤,轻轻挑起一层,将透明的药水注入静脉,再由血液循环到达全身。
她自知躲避不了,没有挣扎,只侧过头去努力看窗外的花。
黎灰似是感知到她的视线,走过去将窗子推开。
隆冬里的风雪立刻直扑面门,冷得她打了个寒战。身体里不可忽略的凉意致命地袭来,沿着脊骨一寸寸上升,终于席卷到大脑。
黎灰说的不错,的确不会有任何痛苦。
不过让一个畏寒的人感受冷意也算不得多舒服。
明明是一片清凉,脑子里却一片糊涂。
她睁开眼,看见他将手伸出窗子,拇指轻蹭,温柔地拂去缀在花瓣上几乎要融为一体的雪。
那雪于是停留在他的指尖。黎灰就在这时转身,微微靠在窗棂上。那一点点雪在他手中停留了很久。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视线也如蒙上了轻纱般。
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大朵大朵白色的玫瑰争先恐后地涌进窗户,带着雪天的冷湿气息。
而他倚在木色雕花的窗边,身上的黑色是万物融合而成的色彩。
她竟爱上了个这样的人。
蓦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抚上她的眼。时希微怔,那只手已经移到了她耳边,拨开纷乱的发丝。
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日暮,她为了躲他钻进了浴室去洗头发。她刚和他吵过架,人也烦闷着,无心顾及满头的泡沫,草草擦了几下。
黎灰就在那时夺了她手里的发巾,将她的脑袋摁了下去:“堂堂时间之神竟然就这么糟践自己,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他手上动作不停,她连瞪他好几眼都被对方忽视。怒意最终突破了修养,她愤愤地伸出手去,在他挽起袖管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黎灰动作一顿,扯下她作恶的手,按了按被她掐出血的手臂,冷冷地将为她擦发的发巾掷了过去:“看来还是不管你的好,省得你有了力气就乱掐人。”
她突然想看看那伤口有没有落疤,只得双手攀住他的胳膊,想将他的袖子扯上去。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她想看看他层层包裹之下,对她究竟是何种感情。
究竟那些口口声声的不在乎是真,还是那些挽回是真。
黎灰顺了她的意,卷起了袖子。她于是抱着他的胳膊,手指抚上那道凸起的疤痕。明明都是他的皮肉,它却突兀地待在他的手臂上,说什么也不肯与周遭的皮肤相融。
对于死亡的恐惧突然到来。时希崩溃地抱着他的手臂,指尖冰凉。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或许会是她死后留在他身上唯一的印记。
她想留住点什么,她不想让自己同那些掠过自己指尖的丝线般稍纵即逝。
于是她吻在了那条疤上。
而后意识逐渐离她而去,身体的一切全都在药物作用下叛逃,灵魂沉入溪流,随它漂浮。
浮生若梦。
是了,她从未成功出逃过,那记忆中的所谓逃离只是大脑在无边黑暗中的谎言。
从始至终被人掌控的压迫几乎要让时希窒息。
可惜她不知,那是他最后能给她的苦痛。
身为叛徒,他不能为她带来任何希冀与幸福。他只能在权衡利弊之后,把最为深刻的苦痛留给她去领会。
有人说,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她真的死了吗?”
“不过让你存一具尸体罢了,难不成她还能诈尸?”
“……谨慎些总是好的。”
传言的真假她已无从考究,因为她没死。
那人给她注射的根本不是什么致死的药剂。
或者说,从一开始黎灰就为她在废墟里铺了一条生路,从未想过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