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二）

　　我穷途末路，不惜卖惨来和她套近乎，跟她讲述童年时在病榻中成长起来的心酸经历，试图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

　　可春桃听完非但不感动，反而怒道：“青棠少爷，您见过真正的悲惨吗？您见过有人没钱治病，像条野狗一样病死在街头吗？您见过有人为了一碗小米，把女儿当牲畜一样贱卖吗……”

　　我惭愧得无以复加，这两年灾情不断，百姓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我以为世间最悲惨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我把旧年一个王爷送的凤凰玉佩当了，换了三十两银子，带着春桃去城隍庙门口给附近的灾民施粥。

　　那天春桃依旧话不多，手脚麻利地帮忙干活，但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我看着她眼角弯弯、嘴角弯弯的模样，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可是施粥之后没过几天，祸事就找上门来了。

　　施粥那日，春桃被王员外家的大少爷认出来了。领春桃进来的婆子耍了滑头，把春桃卖给了两家人，收了双份的钱，之后就逃之夭夭了。那王大公子却在城隍庙门口和春桃遇个正着，他托人给我送来五十两银子，说是犯不着为这点儿小钱伤了两家的和气，春桃他带走，银子留给我做补偿。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带走春桃，但若是留下她，就得额外赔给王大公子五十两银子，否则那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我寻遍了书房，已然没什么值钱家当，只剩下我的猫砚台了。那是我出生那年先皇赏给我祖父的，是上等的山东红丝砚，上面镌刻着憨态可掬的睡猫与蝴蝶。这砚台陪伴我多年，我在病榻中的那些日子，就是靠它写字作画，打发时间。

　　砚台与春桃，我自然更舍不得春桃。

　　我当掉了砚台，还清了五十两的债务，想着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打春桃的主意了，心中顿觉安生。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春桃守在廊下，眼睛红红地在等我。我以为她遭了母亲的责骂，正要去理论，春桃一把扯住我的衣袖，哭道：“公子，我骗了你，我和那婆子串通一气骗你的钱，她让我在你家里潜伏着，时机一到，就偷些值钱的宝贝带走……”

　　怪不得春桃对那婆子如此愤怒，原来她早就知道这勾当龌龊，有“谋反”之心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我用一方锦帕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

　　“你既然跟我道出了实情 就是对我交付了真心，用五十两换春桃的真心，一点儿也不亏。”

　　春桃大哭着对我拜了三拜。我知道，这一次春桃绝对不会再离开了。

　　我迎来了此生最快乐的光阴。

　　我身子虚弱，走不了远路。春桃就替我去探索外面的世界，她为我带回了热气腾腾的马蹄糕和鲜花饼，带回了说书先生一波三折的精彩故事，也带回了山野间的花草树木。她教我放纸鸢、斗百草，教我如何用炭火把白薯烤得香甜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