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森

02【森先生】

第二个收养太宰治的是一位医生。听三里街上佐藤家的姑娘说，那位医生很是富贵，在这里的山上有一间气派的和式房子，还配有一个清淡素雅的院子。见了面，大家都习惯尊称他一句“森先生”。

森先生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的。头发被头油按得服服帖帖，只落下几缕碎发晃在眼角边，赤红的眼珠子衬得他精干异常。一看就知道是属于那种社会高级精英阶层的上等人，且不提左手腕上小巧却价值千万的手表，也不说高级定制的长款外套，光是举手投足间就足够优雅，确实有不凡的派头。

听森先生说，他是来青森县寻人的。不知道是看太宰治可怜突然起了善心还是为了积德，好在身后祈求神的回报，他收留了孤零零躲在旧房子里的太宰治。

收了以后，太宰治就搬出了之前和织田先生一起住过的旧房子，到了县外的一个小山上去，他和森先生在一块儿。可没过几天，就有村民看到那森先生拎着个行李箱，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嘴，身上盖着重重的呢大衣。头上顶着苍白细雪，他风尘仆仆地往火车站那里赶。

那人加快了步子迎了上去。

“森先生！您要寻的那个人寻着了？”

“寻着了。”

那人的眼睛放大了些，弯着身子凑近了些,声音不自觉轻了起来。

“谁啊？”

森先生抿起嘴，闷哼了几声。眼眸稍稍垂下，睫毛遮在了瞳孔前，在摇曳的路灯下显得诡惑万分而看不清心迹。白色的手套将手指包裹得严严实实，森先生伸出食指轻轻靠在唇边，似乎久违地起了些玩心，竟对他开起了玩笑。

“秘密哦。”

说完，森先生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单留下那人在原地发愣。等跳出了自我回到现实，他才看见，原来森先生走过的路已经这么黑了。

真冷啊，打了个哆嗦，他就呵着气搓着手回家去了，空气里隐约能看出一缕一缕的水汽上升直至不见。

前面的路没有路灯照着可真是难走，再加上天气冷，灯又坏了几个，真够黑的。果不其然，再往前没走几步就跌了个跟头，却是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第二天，太阳一出来，一切照旧，谁都不去多留心些什么，该干嘛干嘛，运走在合理的生活轨迹中。

几年，好几年。森先生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在外打工的回家说闲话也会谈起他，说那个森先生啊，几年前到海外去做生意，遇上了仇家，死了。

人们纷纷叹惋，可最后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闲言碎语。

“那内个孩子呢？”

“那孩子么…也没怎么见到他。毕竟犯下了这么大的罪孽，就饿死在山里也算是在赎罪了。”

满脸抹着胭脂的女人剥了个橘子，褪去外皮后，随手抓起两三个软软的嫩芯。她长长的指甲不小心把橘子瓣儿划破了个口子，汁水穿破橘子皮飞溅出来，粘在了她刚擦过手油的滑嫩手指上。

“啊呀，怎么说到那孩子连橘子都会划破。果然村里人都没说错，那小孩克人。”

她的下巴带动了她的眼在空气中划了个深意的半圆，随后像是在讲什么不得了的诡异故事一般，双目怨怨地闪着点光。她咧开嘴舔了舔手指，深深地吮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

“真是…恶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