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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长恨春日短

小众故事会

你要如何让缘分就是缘分。

要如何直视缘分看我们的每种眼神。

我们想过了多少美好的事物,就像它们从来发生过一样。

富察容音偶尔也会回想自己尚在闻阁的日子。依稀故梦幻如真,放眼难觅旧衣冠。她看不真切。今日是七七乞巧节,皎月悬在天际,夜色正浓,长春宫里的丫鬟闹了一天,也渐渐安静下来。

她倚着窗口,想起孩童时念过的诗,轻启丹唇,一句一句地念: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只有自己听得见。

自那赐婚的圣旨下来,她心里就清楚,帝王之家是花团锦簇又烈火烹油的富贵,表面有多少光鲜,背后就有多少隐忍。只是不知道当真体验起来是这番寂寞的光景。

她开始怀念往昔在家的时光,过乞巧节时,相亲的姊妹都会聚在一起,大家换 上各式的洛神装,扮作仙女,长袖当歌,轻歌曼舞落花前,好不欢乐。

而如今,她取出压在箱底的舞衣,摸摸。原来她恨极了礼教,恨极了规矩,是不是也后悔嫁与自己,这么些年的恩爱荣宠难道不过是一副金制的枷锁?他感到委屈,他予她万千荣光,可从未想过要用这些束缚她。

他忘了,容音刚嫁给自己时,也并没有这样想过。

成亲后第二日,他带她去祭拜祖先、拜见父母,新婚的少女满脸甜蜜,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悄悄向他伸过手,又不敢只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两人这样牵着走。可依林按劳边的教养嬷概发现了,”福晋,规矩”,那声音毫无感情。她登时就把手松开了。

这个年代的女子身份轻微,即使是弘历执意牵住她,这逾越礼节的过错也样要怪到容音头上, 说得好听是年轻不懂事,说得难听就是不懂规矩。

那日长春宫不欢而散后,弘历对身边的大公公说:“我似乎从没有认识过皇后。

最开始喜欢弘历,是因为他待自己是真的好。

容音想起少年夫妻那段时光,她说思念家乡夏日的萤火虫,他便寻了盏走马灯,蜡烛燃起,转轮转动,屋内流光溢彩。那光彩如萤火虫飞舞, 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她说想去围场骑马,他悄悄将练兵的草场挪为私用,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而她的欢笑声比马蹄声更清脆。

容音曾经也好奇,帝王家的子嗣六岁便要离开生母,独自在阿哥所长大,五更天便要起来读书,-年只休息五次一元旦、端午、中秋、皇帝生日、自己生日。人也非生来就懂得感情,如何爱一个人是要学的, 这样的严苛制度无怪乎培养出的帝王无情,可弘历偏偏很疼她。

但这好似又始终缺了点什么,他的温度传来,像是一团火,怕远了凉着她又怕近了烧着她。她想起初为人妇入宫觐见,被嬷嬷责怪那次不合规矩的牵手。她松开了手,他回头看自己,却还是温和的笑容。她只觉得自己的尴尬映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他的笑意味着什么呢.....

这导致后来很多次她跟在他身后,都会想起那次匆结束的军牵手,她看见他轮廓清晰的背影,却仿佛与自己隔着千山万水。

他心里有她,可他心里也有一块地方不属于她,而那块是什么,她不知道,他似乎也不愿分享。

那是她第一回感觉到, 这温柔体恤的夫君心里住着不为人知的疏离。

最开始喜欢容音,是因为她灿烂明朗。

弘历幼承庭训,雍正帝那样勤政,对皇子的管教自然也不会轻松。

他喜欢容音,喜欢她坦率,喜欢她直接。

他独自在阿哥所住了好几年,连在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去过乞巧节时,他也还须在书房努力。古人说: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他觉得好笑,矫情,比这宫中女子更寂寞的是皇家孤独,而这孤独自他六岁就开始伴随着他。

从书房回阿哥所要走半刻钟,夜晚的路,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春秋,即使是无风无雨的夜,洒在身上的清辉也是冷的。

还好后来遇到了容音。

所以即体他陷陷必塞空音的变化和她入了宫有莫大关系,也不愿意承认。

他是冷漠的,但会想天天看见她,初登大宝朝务繁重,朝廷内外暗流涌动,有好几个赶奏折的夜晚,都宣了地夫养心殿陪伴他。有时候累了,他会走去窗边远眺,一回头 能看着她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及至手中的事

各忙完大半,方能拥她入睡,午夜有几回被噩梦惊醒,

以为自己还独自一人困在那偏僻的阿哥所。颈上传来少女温热香甜的气息又令他安心。

弘历觉得,只要她在这儿,伤感总是一时的,那么活泼的性子总有办法融开心里的冰。

他不愿去想是自己导致他们走到了如今生疏的境地。

容音其实很珍惜弘历孩子气的时候,回想初入紫林城,她去养心殿陪他理政,他立于殿宇窗前凝望远方,清瘦颀长的身影,如白云在青天,可望而不可及。

她想开口问,又怕自已的胡言乱语触犯龙威。

原来纵使亲近至此,天子威严也会令她害怕。

她不敢告诉他,其实她很爱听他撒娇,听他跟自己说“阿音,我今天不去早朝了好不好”。像个软软的稚童,而不是养心殿里的帝王。

她捧着他的脸,她想亲亲他,然后说好。

可那“好”字在容音喉中转了转变成了"皇帝是明君,臣妾不敢为着一己私利让皇上留下来”。

弘历被容音捧着脸,她亮亮的眼瞧着他,她想做什么,是不是要亲亲自己然后答应自己呢。

可她讲了-堆规劝的话。

弘历原本想再撒娇一回缠一缠好容音,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是叫她为难。若真的留了下来,她一定会因为他赖在长春宫没去。上朝这事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于是他说“朕依你,上朝”!他要照拂她为后的体面,却没听见她心里几不可闻的那一声“别走”。

“臣妾恭送皇上。

容音垂下头行万福之礼,忽然心头一动,想到小时候读班婕妤辞辇,汉成帝欲与班婕妤同辇而行,却被她以明君身边应以贤臣在侧回绝。

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妃嫔为了贤名将心爱的夫君从身边推开。如今皇上一直对自己恩宠不断,与从前无二,然则这爱变成了帝王之爱就令人不得不担心。

她先是一一国之母, 而后才是一个女人。

容音告诉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有人说爱一个人要打开自己的怀抱,拥抱对方的 缺点。可比起这,更重要的是打开自己的心扉,给对方走近你的机会。

弘历少年时代的寂寞他未曾对她言说,容音人宫后的孤独她也未曾对他言说。空荡荡的紫禁城内,两个原本最应互诉取暖的人始终一言不发。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含着自己喉口的寒冰又想温暖对方的胸膛。

那些没有问出口的话,那些替对方着想的克制.....这样的隐忍在深宫之内还会少吗?又如何能觉得自己理应是特别的一个呢??

于是清歌散了,舞步乱了,他们的爱相逢天涯相隔天涯。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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