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青只觉好笑,帝后刚殡天不久,燕帝因思念而倒,帝后的孩子未出襁褓。八字还没一撇呢,容嫔就开始撺掇起这群女人来了,是想坐收渔利吗?
曼青抬头看向天空,默默祈祷。
帝后,你可在天上看着呢?如果在看,就请您保佑帝,保佑小皇子吧!
妃嫔们见曼青踏门进来,都自觉的找借口起身离开。
曼青微笑着,施礼恭送。
“恭送梅妃娘娘!恭送景嫔娘娘!恭送容嫔娘娘!恭送各位娘娘!”
待人走尽,曼青收了笑脸。转身端起铜盆,倒了水,拿过抹布,认真的把刚才妃嫔们坐过地地方细细擦拭。
千漪宫分正偏房,正房由章千澜的寝室、前厅、侧厅构成,侧房是婢子宫人睡觉的屋子。
章千澜生前最喜木质东西,因此原本鎏金的各式物件多半换成了木的,且是金丝楠木。即满足了章千澜的喜好又不会觉得廉价粗糙,降低她的帝后身份。
章千澜也格外珍视这些木质物件,打扫得一尘不染,从不落灰尘。
曼青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愿让那些妃嫔的恶心气味留下。
曼青擦得细致,一遍又一遍地抹。越抹越想念章千澜,越想念越想哭。
章千澜爱和婢子们逗趣;爱识读写字作文;爱女工裁衣;爱倚靠着门框看春雨冬雪落下;爱吃茶赏花修剪枝木;爱做燕帝喜欢的糕点食物……一天到晚地闲不住,不太像帝后的姿态,多的是妇人的忙碌样子。
曼青边流泪边擦桌椅,一抽一抽的难过极了。她抬胳膊蹭蹭,蹭干眼泪,不去多想。
过了一会儿,她听得床上发出声音,是燕帝醒了吗?
曼青回到床边,看到祈亥沅睁了眼,干皱起皮的唇微动:“我……想喝水……”
曼青赶忙倒碗水,扶起祈亥沅,喂他水喝,轻拍着他后背,道:“慢点喝,小心别呛着。”
给祈亥沅喂过水,又扶他躺下。
祈亥沅似乎缓和了一点,他声若蝇飞,侧头问道:“你是照顾澜儿……的随身侍婢……”
曼青回道:“是,我名曼青,蔓蔓青萝,去之草头的曼青。”
“澜儿提过,还问我要赏你什么。我忙着给忘了这事儿。现在想起来,却不知该赏什么给你……”
曼青想了想,摇头,道:“伺候帝后是我分内之事,本不应该讨赏。若帝非要赏,那请您应我两件事!”
“说。”
“帝后生前托您要照顾好小皇子,这第一应,请您让我伺候小皇子!”
“你忠心侍主,该应的。”
“帝后曾有吩咐,让我跟您说,希望您忘了她。这乃第二应,请您……”
祈亥沅一怔,而后苦笑道:“说得轻巧,我与她相伴十几载,让我如何能忘?”
“请恕奴婢多嘴。帝后她为您考虑,为后宫考虑,为他人考虑,独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帝后便把期待放在您那里,这天下、社稷、朝政,她都插不了手,无法替您考虑。您……若实现了帝后的期待,那也不枉帝后的苦心啊!”
“是我欠她的太多了……”
却道有情似无情,只恨生在帝王家。
祈亥沅恨不能选择,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他都不想要!想要的,偏偏不能都得到!自己是帝王,既然此生改变不了,那下辈子,甘愿远离庙堂,安安稳稳的和爱妻相守到老!再苦再累,有相爱之人,何惧?
曼青缓缓道:“帝后所愿,即是您心怀天下,舍弃旧情,所以请您……应了这第二件事,可好?”
祈亥沅闭上眼,思量片刻,以极其绝望的语气说:“我……应了。”眼角溢出的泪滴,同这句话一起掉落,破碎。心如刀绞,生死不能。
佛教有云: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祈亥沅自受过生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八苦尝近一半。
祈亥沅甚至觉得,这一生于今结束未尝不可。但爱妻要他活,为他脚下在过去得到的一切而活,不再是爱妻的沅郎,而且帝王,拥有大权的帝王!
天下都是他祈亥沅的,一个女人……不算什么!
祈亥沅在心里告诉自己。心已死,一念成灰,是该散了。
天之不公,无人可奈何。纵他是帝王,也是认了。
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长不及一生,短不及眨眼弹指。但足矣让祈亥沅恢复些。
祈亥沅的面色可见的红润了些,也能下床转悠。顾着御医的告诫,受不得风,所以并未出门。
得知好转,八百年不出门的月姬罕见的过来探望。
她那张清秀的面容,两蹙细眉,弯似柳叶,浓睫毛下杏眼澄明,冰齿映轻唇,蕊红新放。头戴盘月流苏钗,身着锦缎,素服薄裙,脚踩竹色绣花鞋,莲步轻挪,娉婷绰约。许是不常出门的缘故,丝毫不见尘嚣之气,只一股子清丽脱俗的感觉。
月姬走到祈亥沅面前,行一宫礼,而后坐下。同来的婢子行礼,自觉地站到月姬身后。
月姬脸上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问道:“今日可好些?”
“好多了。”他疑惑。“怎么沫儿和霆儿没来?”
“沫儿和霆儿本是要来的,我没同意,怕孩子皮,有所打扰,就让他俩玩去了。”
而后,两厢无话,气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