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四】欠你的告别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餐点摆到了桌上，红茶渐凉。

白马探看着朝仓抚子头一回摆满了复杂情绪的脸，向下，是她抿成直线的唇，他知道朝仓抚子在与自己的内心拉扯。

终于，他听见朝仓抚子用着一贯波澜不惊的语调说：

“我只能活一年了。”

刚咽下的茶在食道里卡着不上不下，最后浓郁的茶水渗透进肺里牵扯他的五脏，白马探偏过头猛得咳起来。

似是早有预料，朝仓抚子没有做任何反应，静静地等待着白马探回神。

“我记得，我是七岁半在英国遇到的你，那时候我不爱说话，你就陪我搭积木，你家里有很多藏书，每次我到你家的时候，你总是兴致勃勃地跟我分享，我们一起看书。

你家里有一个用来玩的密室，有次你拉着我去玩，结果我们两个一整天都被困在里面。

我不爱苦味，你就把我的药藏起来，我记得那时候你还被阿姨训了一顿。

探，你了解我的过去，知道我的现状，你不会阻止我，对吧？”

朝仓抚子头一回说这么长的话，说的越多对过去也就越来越明晰，她甚至记得小时候她的一言一行，她的尚未长开眉眼、苍白的脸色，她的苦痛，她的无数被病痛折磨而消沉的夜晚。

有次父母在做研究家里没人，便把她留夜在白马探家里，那是个雷雨交加的晚上，黑沉的云在天上翻滚，恐怖的白色闪电撕裂黑云又和黑云融为一体，也许是没关好窗，窗帘偶尔会掀起，她缩在床上，双眼紧盯着窗帘间隙透出的黑，室内的灯光反射在玻璃上，显得格外恐怖。

也是这个夜晚，白马探敲响了她的房门，在她没做出反应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声“我进来喽”便小心推门而入。

“姐姐……？”白马探突然不说话了，看见缩成一团的朝仓抚子小脸因为紧张都皱在了一起，小大人似地跑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探会保护姐姐，不让姐姐被吓到！”

年仅四岁半的白马探说的话的可信度少得可怜，但是朝仓抚子也没想过保持这个姿势失眠一整晚，犹豫着点了点头。

白马探笑了，露出白白小小的牙，他催着朝仓抚子睡觉，虽然笨拙但仍给她掖好被角，之后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本很厚的侦探小说，道：“我给姐姐读故事！”

朝仓抚子静默着不说话，趁着他读书的空档看向了再次被风吹起的窗帘，那里光影浮动，也许窗外正雷雨交加，但是一切都被隔绝在窗外。

那一整晚，朝仓抚子只看着听着不说话，她看着白马探从精力充沛到“小鸡啄米”，然后趴在被子上睡得沉沉。无奈地笑了一下，小心把书抽走之后，便用被子裹住了他。

窗外的雨还在下，夜还是很黑，但从玻璃里她看见了两个相互依偎的影子。

至于告别，当时的她自顾认为当面告别会难过，不见面的道别会更好接受。

但正好相反，白马探记着一次告别记了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