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

“高冷”推开三月的手，阖眼犹豫了片刻，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口中说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出去一趟。”

左将回到房间，看到了桌上摆放整齐的衣服，正要换上，门便被推开了。阮汀州张了张嘴，似有话想说。良久，才问出一句：“你恢复得如何了？”

“妖力亏损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恢复的？不过只要不与霄蚀那样的妖怪斗法，是看不出破绽的。”

“那好。”阮汀州点头道，“那……你去扮高冷吧！那两个小崽子实在吵闹。”

初时，左将还不知他们如何吵闹，平日几人都似小老鼠，不是躲着人，便是溜边走，乖巧得很。可当他化成高冷的样子，一进房间，风凉便将一只洗过的袜子扔到了他身上，见他一脸诧异，风凉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忍下怒气，撩开衣袍坐到了凳子上，正对上了三月的目光，三月面露疑惑，道：“高冷，你今天……好……”

“骚啊！”风凉接话道。而后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他懒得理他们，可此时是以高冷的样子与他们相处，他不得不挤出一丝笑。

风凉：“高冷刚才这样，这样。哈哈哈！”

三月：“他好像在学左将。”

……

风凉：“三月，你涂口红了！”

三月：“没有！”

风凉：“涂了！”

三月：“没有！”

风凉：“你看！都擦掉了！”

三月：“啊！是洛裳姐说这样好看的！”

……

风凉：“你饿不饿？”

风凉：“那次在坟前拿的果干好吃，我们再去拿点吧！”

三月：“死人的东西你都拿！”

风凉：“妖怪都见过了，还怕鬼啊？去不去？”

三月：“太远了，不去！”

风凉：“那我去灶房拿个包子吃。”

风凉出了门去，房内终于安静下来，三月静静坐在对面绣着手帕，他不自觉朝她手里的针线看去，却始终没看出绣的是什么。

“在绣什么？”

三月举起绣棚：“芝麻啊！”

他定睛看去，手帕上一颗颗小黑点，像芝麻，也像麻子。他没忍住笑，三月却冷了脸。

“说好看！”

他别过头，违心地说了句：“好看。”

烛火摇曳，三月又低下头继续绣起来，他试探道：“近来好像没看到左将。”

三月抬起头仔细回忆了片刻，道：“好像是。”

狡猾的丫头，竟演得那么像。

风凉咬着包子进来，又扔给了他一个，夜里空腹喝了酒，现下胃正灼烧得难熬，便就着茶将包子吃了。总算熬到了晚上，三月回了自己的房间，风凉三五下将自己脱得光溜溜，钻进了被子。

夜里，风凉的被子被他自己踢到了脚下，抓了几下没抓到，干脆扯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他皱皱眉，忍无可忍，一脚将风凉踢到了地上。

“你干嘛？”风凉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

面前的“高冷”冷冷瞪着他，在他面前幻化成了左将的样子。风凉愣在了地上，呆呆看着他。

“左……左将？”

他不语。

“从中午开始就是你了？”

“正午时假扮高冷的是主上，午后才换了我。”

“啊？”风凉惊得张大了嘴巴，“那三月摸的是阮爷？”

经他一提醒，左将才想到了那小丫头，于是威胁道：“别叫她知道，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知道了。”风凉委屈巴拉地应下，又问了一句：“那高冷呢？他在哪？”

“高冷在一处密室里。”

“他有吃的吗？密室大不大？他会不会缺氧啊？”风凉实在担心。

左将脸色阴冷：“我此刻便想割了你的舌头！”

风凉闭了嘴，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敢回到床上，于是小心问道：“我能去找三月睡吗？”

“去。”

风凉从地上爬起来，拿上衣服，出了门去。他重新躺好，刚刚庆幸耳边的清净，门便又被打开了。风凉小心翼翼进门来，蹑手蹑脚上了床。

左将背对他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三月骂我是变态，把我赶出来了。”

次日清晨，三人去了洞前的空地上学法术，他隐去了身上妖力，故意扮作笨拙，风凉学不会的他也装作学不会，风凉挨打嗷嗷叫，他也学风凉的样子。引得鼬精和三月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见连他都学不会，鼬精也没心思再教下去，教他们背了一个引风逆水的咒法便走了。三月练得认真，运用鼬精封在一个小鼎中的妖力尝试着控制风向。可她发力都快发出了便秘音，风也丝毫未受她控制。

三月长舒一口气，暂时放弃了，抬眼看看风凉，那小崽子早跑没了影子。三月正要问风凉去了哪，却见“高冷”坐在地上，身子懒懒倚着一块石头，遥遥望着远方，那双眼睛深邃似海，似隐着化不开的忧愁，乍看之下，竟有些像左将。

他似乎察觉到了三月的目光。转头看去，她正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自己。三月放下小鼎，走到他面前俯下了身，他坐在地上，抬头看她，许是她靠得近了些，他脚不自然地向后挪了挪。

两人无言对视着，三月缓缓伸出手，竖了个中指。

他没反应，甚至还透出些许不解。三月眼神变了变，但即刻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回到原地练起了法术。

风凉提着竹筒远远跑来，绕过“高冷”将竹筒递到了三月面前。而后又犹犹豫豫看向了“高冷”，将另一个竹筒递了过去。

“呃……高冷，水。”

他未接，站起身搭住了风凉的肩：“走！去撒尿！”

“我……我……没有。”

两人走近林子，他回头看了看，确认三月看不到，而后伸出中指，问道：“她方才对我做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风凉愣了愣，计上心来：“这个，是我们表达心意的方式，意思就是……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她再对你做这个手势，你只要满眼真诚地看着她，对她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可以了。”

左将不让他告诉三月，可若是左将自己露出破绽，他也就不用被割舌头了。

“当真？”

“当真！”风凉憋着坏笑，点点头。

两人正欲回去，林中却忽然起了大雾，雾中夹杂着一股蛇腥味，左将心道不妙，连忙拖着风凉出了林子，可他们回来的晚了，三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两人朝着雾深处寻去，可雾中尽是蛇腥味，他一时竟嗅不到那小丫头的气息。想到青月溪之前便对三月生出过不轨之心，情急之下，只好与风凉分开寻找。

三月自颠簸中醒来，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被一个妖怪扛在肩上，她未动声色，朝那人身上看去，他手腕处似乎长着蛇的鳞片。

蛇妖？

三月趁他未发现，快速从怀中掏出硫磺粉撒到了他身上，这小妖道行不深，一遇硫磺便被呛得直咳，双手拍打着衣服上的粉末。三月被他扔到了地上，趁机想要逃跑，可站起身才发现，身边的蛇妖不止他一个，还有四五个跟在他身后，此刻皆冷目盯着三月。

一条长长的蛇尾从三月身后甩来，勒住她的脖子，将她往林子里拖。

蛇鳞剐蹭着三月的脖子，勒得她不能呼吸，她拼命呼救却发不出多少声音。正在绝望之时，“高冷”大步冲出，拔出一柄短刃刺进了蛇尾中，蛇妖吃痛松开了三月，空气涌进喉咙，三月趴在地上，剧烈地咳着。

其余蛇妖见状皆冲上前去，“高冷”赤手掐住了其中一个的脖子，猛一用力，便见那妖挣扎着变回了蛇形。

三月抬头看去，那四五个蛇妖皆倒在了地上，身体扭曲破碎，似布般撕裂。“高冷”擒住最后一个蛇妖，拔出地上的短刃，刺入蛇妖胸膛，而后利落地翻转刀刃，顺着他的胸腹一路剖开。

血与内脏同时流了出来，三月捂住嘴巴，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高冷”将手中刀子在袖上擦了擦，回身的一刻又变换回了左将的样子。

三月蜷缩在地上，看到他满身血污，袖口还粘了几片破碎的蛇鳞，不自觉缩了缩身子，他远远走来，淡淡问道：“又怕得腿软了？”

语罢，俯身将三月抱了起来。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三月手臂被他抓得有些疼，可他身上血腥与蛇腥味冲进鼻腔，三月不敢多言，只得在他怀中缩紧身子。

许是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他垂目看去，三月埋着头，双手缩在胸前，方才被蛇鳞刮伤了脖子，此刻渗出的血丝已染红了衣襟。

“怎么了？”

“疼。”三月声音低低的。

“回去后去找夫人，她有最好的药。”

“是你……是你抱得疼。”

左将这才发现，自己双手仍是方才握刀的力度，于是将她放到了地上。两人行至一个陡坡旁，三月听到了风凉的呼喊声，似乎就在坡下，两人汇合，一齐跟着左将回了擎云洞。

高冷呆在密室，百无聊赖地吃着洛裳姐差人送来的吃食。一低头，一条青色蛇尾在墙根处消失了。高冷心道不妙，赶忙查看墙根处，蛇尾消失的地方，却未发觉青月溪已化成了人形，出现在了他身后。

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肩，高冷回身，惊恐地朝后退去。眼前一个瘦削男子正笑看着他，身后还拖着一条蛇尾。

“你就是欺负三月的那条蛇？”高冷不自觉退到了墙根处，防备地看着他。

“对！”男子缓缓靠近，“我还欺负了你。”

三月说过，那蛇妖弯里弯气的，隔日他们去教训他时，他便爬进了自己的裤子里。想到此处，高冷绕过他，飞跑向密室门前，大声呼喊着卢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