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

“他太老了，已经看不出样子了。”三月回道。

“哦。”阮汀州应道，声音低低的。良久，他抬起头，淡淡笑着对洛裳说，“山风冷了，我们回去吧！”

阮汀州说完，将那个红色小球还给了三月。

“好。”洛裳亦笑着应下，起身拿了左将那件衣袍同他一起走了。

三月大脑飞速转着，恨不能擦出火花。那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问那个老人的样子，难不成他猜到是谁了？

正想着，三月的思绪却被左将打断了。

“给我看看！”

三月回过神，想起刚刚阮汀州的举动，答道：“他不想让你看。”

“他此时不在。”

三月想了想，将小球递了过去。左将细细看着，忽察觉到了那小球上残存的一丝妖力，若有似无，如游丝般。而那妖力极熟悉，像是……阮汀州的。

左将神色也如他那般凝重起来，而后又疑惑地看向了三月。三月被他看得发毛，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只壮着胆子从他手里将小球拿了过来。

“那人……与主上可有相像之处？”

此话一出，三月即刻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是他！”

“你怎知道？”

“因为……因为……”三月回忆着，“那老人看起来脾气蛮好的。”

见左将眼神依旧疑惑，她又加了一句“特别慈祥”。

左将目光沉下，听起来的确不像是他。

“这事不可再与旁人说！”

三月乖顺地点着头，她也是这样想的，现下真相尚不分明，这事藏在肚子里最安全。

见三月应下，左将也起身离开了，三月一人在崖上，试图想清楚这些事。可越想脑子越乱，一抬头，火上的鹿腿正烤得外焦里嫩。三月两眼立刻放射出闪亮亮的光芒，将鹿腿搬到木盆里，又拿上地上留下的酒壶，一路朝擎云洞走去。

可这酒肉香气似乎引了别的东西来，三月正哼着小歌，步伐轻快地走在路上，裤腿里却忽然钻进了什么东西，凉丝丝地游走在她腿上，那长度，像是蛇。三月怔在了原地，手里仍僵硬地端着木盆。那东西顺着她的小腿缓缓爬了上去，三月吓得眼泪直流，却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惊了这蛇咬她一口，若是条毒蛇，她怕是都不能活着走到洞口了。

左将走到半路，想起地上的酒壶，又折返了回来，远远地便看到小丫头僵硬地站在半山坡，正觉奇怪，便听到她带着哭腔叫道：“左将……”

察觉到不对，他一个闪身来到三月面前，三月却只是哭，似是有什么话难开口。

“哭什么？”他没了耐心。

“我衣服里有东西……左将……”三月双眼哭得朦胧。

左将目光扫过她身上，并无什么异常，只好又朝下看了看，可衣裙遮挡，也看不出什么。不过虽看不出，可猜也知道是那条好色的蛇，洞里的女妖他不敢欺辱，便盯上了这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青月溪，滚出来！”左将斥道。

这一句说完，那蛇即刻顺着三月的腿爬了下来，一路爬到地上，想要逃走。三月僵硬的身子松软了下来，手中木盆也掉落到地上，抽搭搭哭出了声，下意识朝左将身边靠了靠。

他早恼了这蛇，可奈何他是阮汀州死对头派来的眼线，有些假消息还要靠他传递，他们只能装作不知情，任他在山里游荡。

身后三月哭得可怜，他干脆一脚踩住了蛇尾。蛇妖动弹不得，扭着身子现了人形。是个瘦削男子，比寻常男妖更多了些妖娆，眉目间更带着几分风情。

三月原以为只是条蛇，见他是个男妖，羞愤交加，哭得更厉害了些，奈何左将在，她不敢大吵大闹，只能压低声音啜泣着，身子也因忍着哭泣不住颤抖着。

听着三月的哭声，左将神色更阴沉了几分。

“左将。”那蛇妖笑着叫道，“我就是看这姑娘白嫩，想逗逗她，也没怎样。”

“你还想怎样？下流坯子，离擎云洞远些，别再叫我看见你！”左将语罢，抬起一脚将那蛇妖踢了出去，蛇妖滚出老远，又化成蛇形钻进了草丛，一路爬走了。

左将回过身，三月仍在哭着，他不知如何哄，便先行走了。可走出几步，身后人却没跟上来，回身看去，三月正蹲在地上。

“还在那做什么？”

三月抬起头：“腿软了，缓一缓再走。”

那蛇妖并未走远，左将无奈又走了回来。

“一条蛇便吓成这样。”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吓得腿软来着，不然我早跑了。”三月声音低低的。

这话似乎缓和了他的怒气，神色温和了几分，他俯身端了木盆，又拉起三月的胳膊，将人扛到了肩上。

三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可又不敢随意蹬踹，怕惹恼了他。刚想顺从接受，他却腾身飞到了半空，三月再也绷不住，尖叫了起来，飞起来本就很可怕了，她还头朝下。

两人飞落到擎云洞不远处，左将将人放了下来，可三月不是死鹿，能随他扔到地上，故而左将放的时候手臂便托了下她的腿。他修炼千年，年岁做她祖宗都绰绰有余，可在三月眼里，他容貌似二十八九岁的男人，年华正盛，与他贴得这样近，三月的脸便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他未朝三月的脸看，只看到她仍不走，便疑惑地朝她看去，这才看到她漾着红晕的脸。

她盯着鹿腿，支支吾吾开口：“肉……能给我吃吗？”

左将闻言，将木盆连带着鹿腿给了她，他本就不爱吃肉，是阮汀州爱吃，他才猎了鹿，烤了这鹿腿。

“日后出去随身带着些硫磺粉。”左将叮嘱道，而后绕过她，先一步回了洞里。

三月将鹿腿分给了平日和他们玩得最好的小寸里，又留出一块给卢修，剩下的带回去三人一起吃

了。两个男孩听闻三月被蛇妖欺负，当晚便坐不住了，闹着要去教训他。三月顾忌风凉刚刚好转，不肯让他去，可怎都拦不住，便随他了。

天方亮起，两人带着满身泥土回来了，风凉在洞外见到卢修，一把抱住他，哭唧唧地喊着：“卢修——我们被只蛇调戏了——它都爬到高冷的屁股蛋蛋上去了——”

卢修本嫌他聒噪，刚想叫他滚远些，便被他逗笑了。高冷羞得没地方躲，一溜烟跑回了房间。卢修正笑得开心，一抬头却看到了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此时正值炎夏，怎会下雪？

卢修神色忽变，风凉也看出了端倪，他们三人来到这后，山里时常下雨，原本三人还觉得是山中天气变幻莫测，可此时看来，也许没那么简单。风凉松开抱着卢修的手，追着高冷，回了房间。

夜里，左将来了，带了高冷走，三月猜测这雪与桃林有关，左将定是带高冷去了桃林。风凉点点头若有所思，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非要拉着三月去峰上等高冷。

白日里洛裳便找出了几件冬衣与斗篷，派人送了来，这会儿两人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抱着木柴去了峰上。风凉生好火，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几根玉米，架到火上烤起来。

漫天雪花簌簌落下，漫山遍野皆是白色，又在目光尽头与黑夜相接。风凉摘下枝头结了冰晶的栀子花，装作不经意地丢到了三月脚边。可三月似乎没注意到，只顾着把玉米穿到棍子上。

“够吃了。”风凉看着火上的三根玉米。

“这根是给左将的。”

“啊？给他？”风凉有些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和左将走得这么近了？可转念一想，那蛇欺负三月的时候，多亏他帮忙，于是又问了一句，“他吃玉米吗？”

三月想了想：“不知道啊，先烤上吧。”

风凉不再纠结玉米的事，慢慢凑过来：“三月，我们讲鬼故事吧！”

三月一听，眼睛都要冒绿光：“我先讲！我先讲！我听过一个超级牛掰的鬼故事。”

月至中空，左将带着高冷从半空中飞落下来时，风凉被两人的身影吓得嗷嗷直叫，看清是高冷才松了一口气。

高冷落地，那几步路走得倒是稳重，可一到风凉身边就将手伸进了他衣服里，冰得风凉龇牙咧嘴，连连骂“滚”。

三月将玉米递到他嘴边，简短地说了句：“吃！”

高冷也没客气，一面在风凉衣服里暖手，一面低头咬着玉米。

左将自三人身边走过，目光却不自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一刻。脚步声渐远，三月回头，只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手里的玉米也没能鼓足勇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