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龙寺

那男人扼住三月的脖子，想要施力拧断她的脖颈，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右将，这小丫头不能死。”黑暗中的人淡淡道，声音像是左将。

“为什么不能？外面不是还有两个毛小子吗？”右将反问，手上力道猛地加重了几分。

左将施力扳开他的手臂，一个闪身挡在了三月身前：“夫人喜欢她。”

右将轻笑道：“又是因为那个女人，你和主上都被她灌了迷魂汤吗？”右将话音刚落，三月便听到身前剑划过鞘的嗡鸣声，左将手中剑刃破风而过，从右将身侧划过，刺入了墙壁。

左将声音冷了几分：“夫人是主上最看重的人，你敬主上，也该敬夫人。”

右将闻言，虽有不悦却没再说什么。

柴房动静惊动了熟睡的僧人，一个年幼的僧人出来查看，却看到住持无头的尸体倒在柴房前，血顺着方砖淌了满地。

“住……住持……啊……”他尖叫着，寺中僧人都被他的声音引到了院子。

左将听到院中躁动，一把抓了三月的手臂，大步朝院中走去。右将离门近些，他转身跨过门槛，手中撒出黑雾般的东西，那雾似蛇在半空游走盘绕，凡是触碰到黑雾的僧人便如中了剧毒。

三月被左将抓着朝院子最深处的一间屋子走去，其间有僧人想要阻拦，皆被右将出手拦了下来。屋子上了锁，左将将门踹了开，推了三月进门，施法点燃了烛火，沉声道：“找！”

三月听到命令，在屋内翻找起来，可一双眼睛却是空洞麻木，眼前只有住持滚落的头与寺中僧人的惨状。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的眼泪正不断流下。

两个男孩听到动静，背对着彼此，艰难解开了对方的绳子，两人来到院中，却见地上满是尸体，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妖正杀得兴起。

巨大的精神冲击使两人愣在原地，良久，一个僧人满身是血地倒在风凉脚边，他才回过神来。风凉跑过去捂住他的伤口，慌乱地找着可以止血的东西。口中不自觉地叫着高冷的名字，想叫他来帮自己。可高冷却制止了他。

“救不活了，他伤得太重了！”高冷喊着，试图从地上拉起风凉，“跟我去找舍利！”

“你疯了还是傻了？他们这样杀人，还帮他们找东西！”

“我没疯也没傻！早一点找到他们要的东西，这里的人就能多活一个！”

风凉眼中的愤怒渐渐被迷茫代替，而后终于清晰起来，拉上高冷一间间屋子找起来。

左将在屋内踱着步子，似在感受屋内法器的气息。许久，他道：“不在这里！”而后便又抓着三月出了屋子，一跃踏上了屋檐。他环视整座寺庙，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正北的一间屋子上，那正是住持的房间。

房间简单整洁，并没有可藏东西的地方，三月四处查找，耳边忽听到低闷的哼声，她朝左将看去，原来是查找时不小心触碰到了被褥下的佛珠，此时他的手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

三月目光沉下，继续翻找起来，有意无意地朝床边靠近着。

左将退至一旁，却在后退时察觉到了异常。整间屋子因为住持日夜念经礼佛，佛法环绕，皆让他觉得不舒服，可唯独站在这里时，他才觉昏沉难熬，周身不适。

他看向墙壁，举剑劈开了墙，墙壁倒塌，暗藏的隔间出现在眼前，当中摆着一个古朴的木制盒子。左将眉头紧锁，大步退开，未等他示意，三月便抱起盒子，跑向了院子。僧人们刚刚出来时，院里还满是打斗声，此刻早已没有多少声音了。

三月跑进院子时，两个男孩正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将一个八九岁的小和尚挡在身后，面前则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右将。尸体倒伏遍地，那个小和尚是唯一的活口。

“找到了！”三月喊着，跑过去挡在了右将面前。

“知道了。”右将不耐烦地推开三月，三月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眼见他朝两个男孩靠近，三月一时情急威胁道：“你敢伤害他们，我就毁了这东西！”

右将回过头，像是看着一只撕咬他裤脚的小猫。三月还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诧异地回头看向左将，他正冷目瞪着自己。

“舍利是毁不掉的，那只是佛法的形，即使是化成尘土，依旧是有用的。”左将语气变了变，“我已拦了右将一次，别再找死！”

“右将，东西已经拿到了，走吧！”他对右将道。右将冷哼一声，瞥了瞥因恐惧与愤怒而发抖的两个男孩，大步走出了寺庙。

三人回到住处，皆是辗转难眠，也许……他们演得像一些，或者编些别的谎话，只要能将舍利骗出来，那些僧人也许就不用死了。房间安静得可怕，一直到天亮，风凉才站了起来，他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勉强咧嘴笑笑：“天亮了，都过去了。哎呀，饿死了，等我们回了家，我要吃一整个全家桶。”

朝露顺叶脉流下，滴落到地上，小和尚背着经书，拜别院中尸体，肿着眼睛下了山去。风卷云舒，夜雾又起，卢修叫了两个男孩走。两人忐忑跟去，幸而见到的是昨夜护着三月的左将。

浓雾弥漫，月光照不透，山风吹不散。两人紧跟着他进入了一片桃林，树枝狰狞，如鬼爪在夜色中肆意伸展。两人大步追赶着左将，生怕落后一步被什么怪物吃了。

桃林正中有一棵极粗的桃树，枝叶茂密直垂落到地上。高冷抱着盒子，停在了桃树不远处，桃树周围似乎围绕着黑紫色的光。听到风凉催促他，才又跟了上去。

“把舍利埋到树根处。”左将命令道。

高冷打开盒子，又见金光四溢，他看看风凉，见他没什么反应，猜测只有自己看得见，便没有声张。

风凉在树根挖着土，挖到最后一个坑时，不知是不是挖得深了，地下瘴气涌出，风凉随即头脑昏沉，一头倒在了地上。高冷见状，赶紧放下舍利过去查看。

“风凉，风凉。”他摇晃着风凉，一抬头正见左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你没事？”

“我……”高冷愣了一下，咣当倒在了地上。

左将皱皱眉：“别装了！起来把人抬到一边去。”

闻言，高冷一骨碌爬起来，把风凉拖到了一旁，又继续将舍利埋进了土里。

风凉是被高冷背回来的，三月担心两人安危，一直在他们房里等，见到风凉瘫在高冷背上，三月还以为他挂了，幸而他只是被瘴气所伤，净龙寺找舍利时，三月趁机用指甲刀剪断佛珠绳子，偷拿了三颗佛珠，她尝试着将佛珠放到风凉身上，竟真的慢慢驱散了他体内的瘴气。

两人去桃林埋舍利的事无人敢与洛裳说，风凉被瘴气所伤，她更是不知。三月怕洛裳发现，便一人去了她房里陪她聊天，谎称两个男孩在练字。听闻两人在练字，洛裳忙拿出笔墨纸砚，给三人各备了一份，三月拦也拦不住，只好将东西尽数抱了回去。

临到拐角处，一个小妖见三月远远走来，故意使坏绊了她一脚，三月一声尖叫，趴到了地上，手里的笔墨洒了一地，正巧左将与卢修从岔路拐过来，墨水偏就溅了左将一身。点点墨迹在菘蓝衣袍上显眼得很。

三月趴在地上，木木地看着他，平时叭叭儿的小嘴此刻就像被人缝上了。

左将蹙眉看着衣袍，未等他开口，卢修便对着一旁的小妖们嚷道：“眼睛都瞎了吗？叫个姑娘搬这么多东西。”

绊倒三月的小妖知道自己有错，连忙扶起三月帮她捡拾地上东西，又一路帮她把东西搬到了两个男孩的屋子。

来到门外，小妖便怎么都不肯进去了，三月招呼着：“进来呀！”可看到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小妖更觉瘆人，摇头拒绝想开溜。三月见状，一把抓住小妖的衣襟，将他拽进屋一顿暴捶。小妖知道理亏，便也不好还手，趁三月不注意，放下东西，一个遁地逃走了。

三月骂骂咧咧地转身去看那砚台，还没用呢，就摔得稀碎。

“怎么回事？”高冷坐在风凉床边问道。

“那死老鼠绊了我一脚，害得我把墨打翻了，墨水都撒在那个左将身上了，幸好卢修护着我，不然我现在都凉透了。”三月气得咬牙切齿，一抬头又想起了风凉。

“风凉怎么样了？”

“他好多了……”高冷一回头，风凉不知何时已经缩进了被子，只露着双眼睛小狗般看着三月，此刻两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干脆将整个头都蒙了起来。

想起净龙寺那一晚，风凉不小心亲到了自己的脸，三月脸一红，随便应付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傍晚，卢修来了，白日里洛裳提起三个小不点，他随便编了个谎，可若风凉总不露面，她总会起疑的。到了两人房间，卢修明显愣了愣，凡人被瘴气所伤，丢掉性命都有可能，可此刻风凉却半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伸着手想要去抢高冷手里的瓜子，只一天便恢复得如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