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回人类

邵亭安走出那个小破屋时，惊讶地看见四周方圆数十丈之内的草木皆死，像是经历了烈火焚烧一般，这样的场面让他惊惧，藤如散和金棠站在他的身侧，金棠负手，脸色苍白，面色沉静冷漠：“他用尽了力气，散尽了妖力，如你所愿变成了人。”

藤如散立即道:“别再说了。”

邵亭安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一片干枯的叶片，那叶片发出一声脆响后碎成了粉沫，他该后悔么？是的，后悔了，他的耳边到现在还徘徊着阿乞无比痛苦的哀号声，可是那种痛无人能代替，这是他给的，是他要的吗？他从来不想看着阿乞受半点委屈和疼痛，但是，最大的疼痛却是自己给的，逼着他断骨，他便这样当兄长的么？用那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他起身转身回屋，看见平躺在草窝里的阿乞，又看看四周满满当当的那些从屋外钻进来的干枯的树枝，像是一只只的手，想要替他解除痛苦，却只能这样徒劳的伸展着。

“阿乞。”他走过去坐在一旁，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但是阿乞没有回应，他甚至能感觉到阿乞还在疼，就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力似的，每吸一口气，便要停好久才敢慢慢呼出来。

他抬了抬眼，看见墙根处一块布上放着的六根所谓的妖骨，黑色的，短而弯曲，带着暗红色的纹路。

“阿乞，对不起……”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几乎要了阿乞的半条命，便是这三个字就能代替吗？不能，阿乞不会恨他，不代表自己不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出那么一个烂透了的主意？断骨？正如金棠说的，他真的拿阿乞当弟弟看了么？如若，阿乞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他会这么做么？他埋下头，将脸埋在手心里，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如果他和阿乞换了身份，那么，阿乞一定不会出这个烂主意。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便抽痛起来，他恨不能马上让藤如散也断了他的几根肋骨去与阿乞感同身受，可是那么做，什么改变不了。

他再次起身跑出小屋，远处有一条小河，他用力地将冰冷的河水泼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他便失声痛哭起来，如果阿乞就这么死了，他是不会独活的，他也会去死，去和阿乞做伴，去赎罪。

不知道藤如散何时坐在河岸上的，等邵亭安哭够了起身时便看见他了。

他有些颓废地走过去，转身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奔流的河水发呆，藤如散丢了一小块石子在河里：“别难过了，让阿乞看见又不好受，其实，这是你们的命数，都要经历各种劫难的，人是如此，妖也是如此。”

“阿乞的劫难便是我给的。”邵亭安悲切地道。

藤如散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或许往后，他就少了许多烦恼呢？不也得要感谢你替他做了个大好事？没看到结局，不必过早下的定论，塞翁失马嘛，你应该懂。”

邵亭安回头看了看他，见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又回过头来：“可是过程太痛苦了，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又看了一眼藤如散。

藤如散继续往河里丢石子，那些石子进了水后又浮了出来在河面上来回跳跃着，邵亭安便去看那些石子，藤如散摇遥头道：“我初见他时，便知道他与众不同，我看见他身上有妖骨，但并不清晰。”

“人为何身上会有妖骨？”邵亭安又问。

藤如散耸耸肩道：“有些天生就带着异相，或者也带着异骨，有人身上还带着仙骨呢，上天之意，谁能揣测？我的身上也没有妖骨，不也当了妖了？金棠也是，你看我们像妖吧？可是我们不做坏事，阿乞身上有妖骨，却一身正气，自带侠义，有没有妖骨又如何，他天生秉异，无师自通的有法力，可是也不见他借此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反而处处只做些护着你的事，护着你们邵家和整个雅城的事，包括帝都那遭不也是一样吗？连帝王都拼命救了，等同于救了你们邵家上下，其实有妖骨也不错，将来你那个叔父要杀他，你还不坦护他么？你是会的，所以又何必在意妖骨的存在？”

邵亭安摇摇头道：“不仅仅是叔父的原因，我不想让他当妖或者背负着与妖有关的东西和将来，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和人类一样生活，没有烦恼，没有旁的什么妖物去打扰他，你懂么？你们成了妖非是你们情愿，可是你们不想过人类一样的日子么？”他盯着藤如散的眼睛，藤如散想了想，点了点头，河面上浮着的石子哗地沉入了水底。

“你说的自是有理，算了，妖骨已除，便希望如你所愿，阿乞能从此过了简单的日子，也不必总被那些想要吃他的血的家伙们掂记，不过，妖骨除了，不知道那仙印还在不在。”藤如散拍拍手，将指上的土拍掉。

“什么仙印？”邵亭安又问他。

“他的身上除了有妖骨还有仙印，就是背上的那个莲花记，那是仙山的印记，我想，之所以他一心纯良，许正是有那仙印在吧。”他说着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身下立即浮出一片草丛来。

邵亭安立即想起阿乞背后的那个胎记，莲花，仙印？这个阿乞身上又有妖骨又有仙印，他究竟是谁呢？

当邵亭安与藤如散回到小屋时，看见金棠已然熬好了草药，正慢慢地给阿乞喂着，但阿乞还是闭着双目，倒是能喝下药汤了。

在小屋里又停了一日，第二日时，藤如散与金棠做以法力托着阿乞出山，阿乞始终没有醒来，呼吸倒是平稳了许多，邵亭安早早进镇子去不得不用金棠变化的银子买了辆马车载着阿乞回家，一路上邵亭安小心地照顾着他，进了雅城时，阿乞才慢慢醒转，可是邵亭安却发现，他竟然无法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