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之痛

一晚上二人都没有睡好，躺在地上的草窝里，却是久久不能入眠，各自想着心事，快天亮时，邵亭安才闭了会眼睛，等阿乞一动，他也醒来了。

金棠和藤如散寻了些野果又打了一只野鸡来给他们充饥。

“我又回道观那里看过了，一片狼藉，那些人只是受了些伤，道士们在给他们医治，咱们要带回去的货都没了，那老妖道真是该死。”藤如散说着。

“那个老头怎么样了？逃了吧？”邵亭安问。

藤如散卟哧一笑道：“怎么会？他已然化成了焦骨了，我看见了，落在半山腰上，只有一截腿骨和半个脑袋骨，多行不义，以往呢，我看见那些渡劫的同门就替他们害怕，这是头一回我觉得如此过瘾。”

金棠将烧好的野鸡和野果拿进小屋让他们吃着，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藤如散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勉强笑了笑又板回脸去了。

吃过了饭，阿乞坐在草窝上道：“好了，便开始吧，这之前我得说几句话，你们记好了。”他看着藤如散与金棠，他们对视着点了点头，于是阿乞继续道，“如若，我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切要护着我哥哥回府去。”

邵亭安听他竟然在像交待后事似的便不高兴向他凝眉看来，他忙摆摆手道：“有些话是要提前交待好的。”但邵亭安的心里压着的石头似是又增大了些地看着他。

阿乞又对藤如散和金棠道：“我阿爹问起来，便说是半路遇上大水，我被冲走了，犽枭便给哥哥带着，嗯，不好听的话说出来，便是对的，哥哥，万一我真的，你不要内疚，全是我的命，正如你说的，万一有一日我变成妖给叔父他们剥皮碎骨，倒不如今日便这样结果。”

“够了，别说了，不去了，我不要你去什么妖骨了，管你是不是妖，你总是我的弟弟，我后悔说那些话了。”邵亭安终是忍不住站起来去拉扯阿乞，他怕真的有什么意外，怕再也见不到他。

阿乞则笑着推他的手道：“没事的哥哥，方才那些话是说的有些吓人，不过嘛，有妖骨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且试一下吧，这回不是你，是我的选择了。”说着又问藤如散：“我的妖骨长在哪里？指给我看看。”

藤如散半蹲在他面前，抬手指着他的双肋道：“全在这两边，各多了三根肋骨便是妖骨。”

阿乞低头看看他所指的地方，不由的也有些后怕，但很快便道：“好的，是要先切开么？”

金棠在一旁负气道：“不必，手伸进去，生生掰断就好了，再拿出来给你留个念想！”说到最后看了邵亭安一眼。

邵亭安听他这么说立即伸手挡在阿乞身前：“不要了，不要这么做了，听着就疼，阿乞，听我的话，咱们不要这么做了好不好？”

阿乞笑望着邵亭安心里倒有些安慰，对于每一次邵亭安表现的这些细枝末节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鼓舞，虽然他回回都说他们只是兄弟，不许他对他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可是便只是这些他都觉得无比欣慰。

于是他抬手，将指尖在邵亭安的眉心处轻轻一按，邵亭安便倒在了一旁，他忙用手托着他将他扶在一旁依着墙坐了，又重新回来对他们道：“便开始吧，等他醒来之前做好。”

金棠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确定不是疯了么？”

阿乞笑着摇摇头解开衣裳转过身坐下道：“好了，开始吧。”

藤如散对金棠道：“要不，你来？”

金棠立即拒绝：“我办不到，还是你来吧，我蓄着法力，万一有什么好歹的，我好及时出手救他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阿乞笑了笑，听藤如散说：“那我动手了，你忍一下。”阿乞点了点头，侧目看着一旁的邵亭安，然后觉得藤如散的指尖已然触到了自己，从前他只许邵亭安碰自己的身体，现在当藤如散的指尖触来时还是本能地躲闪了一下，但是随之，便被一阵切肤之痛所代替了。

他正要失口叫痛，却又怕吵醒了邵亭安，便紧咬着牙正过头来，汗如雨水一般飞快地挂在了下巴上，并哗啦啦地往下流。

阿乞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种疼痛是叫痛彻心扉，现在终是体会到了，他紧紧地握着拳，喉咙里不断地怒吼着，全身止不住地抖动，疼痛从每一根骨头里发出来，一直传到指尖，发梢，金棠听不得也见不得他这样，不由伸手握了他的手腕，替他传一些法力，可是藤如散却说道：“你得放开手，不然，你的法力会让伤口快速愈合的。”

金棠这才不得不放开手，就在放手的一瞬间，阿乞觉得那疼痛又加倍地传来，他第一次失控地叫出了声来，整个身体都再也支撑不住地软倒在地，接着他听见咔嚓一声，藤如散同时说了句，一根。

接下来的两声阿乞几乎是听得极为模糊，他想要晕过去，可是接下来的更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晕过去，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捏碎了一般，同时，他迷蒙的看见四周的墙壁在抖动在错位，在结冰，在融化又结冰。

他身上流出来的汗已然将整个草窝都浸湿并结成了冰霜，他似乎听不清藤如散说的好了这两个字。

“阿乞，你怎样，能撑得住么？还要继续另一面，不然，就算了吧。”他听不清说话的这人是谁，是金棠还是藤如散，但他却很明确地摇了一下头，极为吃力地张了张嘴，说了两个字：“继续！”

藤如散停了停，让金棠小心地将阿乞扶起翻了个身，便是这样一个动作也让阿乞痛叫起来，这一下，将邵亭安吵醒了。

“阿乞！你怎样了？啊？子鱼，不要了，停手！没看见他快死了吗？”邵亭安在看见如白纸一样的阿乞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阿乞，他害怕极了，可是却阿乞还是开了口：“继续，不，要，停。”

藤如散咬咬牙，示意金棠将邵亭安拉开，于是一狠心，又将手伸进了阿乞的右肋。

阿乞这回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坐了起来，口中大叫着，一手握着地上的一块石头，生生将它捏了个粉碎。

邵亭安别过头不敢去看，而金棠想要再说几句也还是又忍了回去，藤如散继续着要做的事，咔嚓一声响，邵亭安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震，再回头，见阿乞正猝然地倒下去，嘴唇上已然没了一丝血色，他推开金棠想要去看却被金棠紧紧地拉着：“你现在去，骨头也断了，只能继续，这就是你要的，当人类有什么好？”他还是说了，藤如散回头看着他，再一用力又是咔嚓一声，阿乞全身剧烈的抽动着，邵亭安哑然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似乎是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