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

藤如散耸耸肩道：“那便没法子喽，你是要甘愿受苦的，不过有句话叫，苦尽甘来，只是不知道你这甘要何时来，除非，他也如你一样，夜夜受着煎熬，明明你在眼前，却不能与你亲近，等他耐不住时，便会向你开口，那时，你的好日子便会来了，哎，我替你向天神祈求，这样的日子快些来吧，省得让我成天看见你沉闷悲切，像那相思鸟似的。”

阿乞叹口气没再说话。

“好了，酒喝完了，我要去办我的事，我送你回去吧。”藤如散拿起酒壶来口朝下抖了一抖，只抖出几滴酒来，便放下酒壶说。

阿乞摇摇头道：“不必了，你且去吧，处处当心，我自己下山便可，反正也不困，天亮也还早。”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要当心点，听我一句话，我历经的也是太多，见惯了生离死别，凡事莫强求，一切天注定。”言罢，向上一跳不见了。

阿乞回身看着空荡荡的亭子，转身往山下走去。

此时已然过了子夜，山上一片宁静，阿乞走在山路上，月光倒是明亮地给他照路，偶尔他会听见四下传来如窃窃私语之声，回头时还能看见一些黑影飞快而过，那些是这山中的精灵或是死灵，于他无碍，他只是一步步往山下走，不与他们交集。

走了快一个时辰他才回到客栈，在门外便脱了鞋子拿在手中，正蹑手蹑脚地推门走进客房时，却见桌上还点着油灯，一个人正伏在桌沿上睡着。

他走过去，便是邵亭安，他看着他叹口气，将鞋放下，正欲背他回去歇息，刚一动，他便醒了，张开眼睛抬头看他，然后又伸手将他拦腰揽着口中急切道：“阿乞，你别走。”

阿乞心中一动，其实这一路上，他已然想好，不等他成亲了，等这事办完之后，便去雪阳城，听说那里有一些古迹，也有一些方外高人在那片深山中修炼，他应是该去那里的，寻一个道观住下，或者找个无人的院落了此一生。

可是眼下被邵亭安这么一揽，却是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着就这样活在他身边，看他成亲，看他生子，看他快活，至少他就在眼前，能看见，能听到。

“我不走。”他低头说着，一路的打算便被这一抱全盘打消了。

邵亭安抬脸笑道：“我以为，你走了，阿乞，我是哥哥，我不许你走，你便不能走，听到没有？”

阿乞也笑着：“是的，哥哥，你不叫我走，我便不走。”

邵亭安听着又低下头揽着他，眼里却莫名地流出泪来，方才他回到房中便不见阿乞的身影，以为下楼去了，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回来，便去问掌柜的，还不敢惊动爹娘，可是掌柜的却说并未见他，于是他四下去找，又去问高郦他们，谁都说没见着。

因此，他便以为他走了，心里只是慌乱，怕从此他再不回来，从此再也不见。

“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在这里睡也不怕着了凉。”阿乞说着扶他起来。

“你若是不回来，我就坐在这等你到死好了。”邵亭安说着回到床畔。

阿乞看看他苦笑一声道：“又说傻话，我不回来又能去哪，这天下便只一个家，只有你们是我的家人，我那时当乞丐没当够么，放着这么好的家不要，我也不傻。”

邵亭安看着他笑了笑，举拳在他的肩上捶了一下道：“倒也是，怪我多虑了，明天你得告诉我，你跑去哪了。”

这时，他们都听楼上闷闷的有人在说话，似是在发火：“你个丫头，大半夜跑去哪了才回来？知不知道爹娘多担心你？”

邵亭安侧耳听着，突地顿了顿看向阿乞用手指了指头顶处问他：“你该不会是，跟那疯丫头……”

阿乞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低头替他拉床账道：“快睡吧，明日外祖父就会来，我们不能睡的太晚。”

邵亭安坐在床沿上看着他一时又要发火，又劝自己不该，但还是用力地扯下踢开靴子抬手一扔道：“知道了！”结果靴子正砸在阿乞的腿上。

阿乞后退了半步本想解释一二，但想了想，也作罢了，解释了又能怎样，反倒不如就让他误会好了，让他将自己当成另一种人性，或者也不是坏事，他心里又苦笑着转身吹熄了蜡烛，邵亭安已然躺回床上用力地将被子盖在身上去。

阿乞拉好布帘坐回床上，抬手拍打着裤角上的土，再抬头看着窗棂上的丝丝月光，一时又发起呆来。

果然，天一亮，就有管家来报，说外太爷已然到了，于是众人忙下楼去迎，来的只有外祖父一人及几个下人照应着。

城主让掌柜的快备些热茶来暖暖，众人坐着说了会话，便有官吏来接他先去驿馆更衣准备进殿见帝王。

城主也回房做了一二准备后，也同去了驿馆，城主夫人等便还在客栈等消息，而城中已然是一片新年的欢乐气氛，半空中悬着的彩灯更是多起来，小朵让阿乞带他进城去买彩灯，邵亭安则不情不愿地跟着。

他们一路走着，便到了一处画坊，小朵往里看看便拉着阿乞往里走，这里四下全是各种画作，有花草，有山水，有静物，有动物，画的良莠不齐，但多半还是佳作。

三人在画前游走，不时称赞几句，便忽闻有人叫了一声小朵姑娘。

小朵回首一看便笑起来：“咦，是你呀。”

阿乞与邵亭安也回头去看，却见叫小朵的是个个头不算太高，皮肤白净，高粱高挺，一双大大的眼睛却不是黑色，而是如马匹的皮毛一样的颜色，身上穿着外邦的彩色大摩，足上是一对尖头的靴子，边沿还露着兽毛。

他腰间还别着一把弯刀，通体银色。

“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有缘。”那人说着走上前来。

小朵也点了点头对他道：“是啊，这两位是我的哥哥，他是阿乞哥哥，他是亭安哥哥，这是我结识的朋友，叫克亚蒙，他是亲王的儿子，还亲自杀过狼呢。”小朵转身对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