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

这里四下全是高大的树木，眼前是一片连绵群山，银色月光当空洒下，他们正坐在这亭子里，眼前除了酒还有几样小菜，阿乞却并不觉得冷。

“这里不错吧？哎呀，你我二人第一回能这样坐着饮酒说话，来，我先敬你一杯，多谢你引我离开那个小池塘，来见这大好河山。”藤如散笑着举了杯，阿乞也举杯与他碰了碰，二人一饮而尽。

阿乞吃过几次酒，便已然不觉得辛辣，反倒是正觉得应了此时的心境，或者更冽些才好。

“你干嘛苦着脸？还在想着城主的事？对了，我今日打听到了，我讲给你听啊。”藤如散往口中丢了颗花生便说道，“当年城主还未生下邵亭安，他与你阿娘到帝都来，便遇到了那国舅爷，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个浪荡的公子哥儿，瞧见你阿娘长的出色，便上前调戏，当时他还喝醉了酒，也不太识得你阿爹。

“你阿爹呢，知道他的身份，就好意提醒他，并带你阿娘要离开，可是那小子极为无理，让下人对你阿爹动了手，还想要将你阿娘抢回府去当妾，你阿爹自然不肯，便与他们动手，后来那小子被你阿爹揍了，但并不重，不过就是青了嘴角，回去的路上，被一些平常看不惯他的混子们围进小巷里好一通揍，结果被打断了一条腿，脑袋也被打破了。

“他回去就病了一场，那几个混子也是下手太重，把那小子打成个半瘫，躺了半年之久呢，当时你外祖父还在任，有几当朝的官吏为了讨好他，就被压了下来，直说打伤他的另有其人，当时他们也正与城主在一起，做作了这样的证，国舅爷也是无奈，毕竟帝王那时也不怎么喜欢他。

“现在倒好，人走茶凉，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要翻出来威胁，真真是混蛋的可以。阿乞，你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我与你好商议个对策对付那帮家伙，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对付他们这种人，不必讲什么道义的。”藤如散又举起杯子来。

阿乞饮闭放下酒杯道：“明日外祖父就会去见帝王，之前，他们必然是要与他提及此事的，外祖父和阿爹也是一样，定不能帮他们这个忙，那么，他们就会在帝王面前说出国舅爷的事，当初帝王再怎么偏袒外祖父，现在他不当政，自然不会有人替他说好话，而且还会因此落井下石也是很有可能的。”

藤如散一脚踩在条椅上晃了晃道：“这个我也自然想到了，你让我去扮成那国舅爷我自然也是办的很漂亮，可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呀，还须得想个更好的法子，让他们彻底断了这个念想才好，不然，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用雪阳城去换的，唉，阿乞，还有件事，我听说，这些外邦人，是他们那里的一派乱党，想要造他们帝王的反，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的，我没有证据，总之，宁可信其有嘛。”

阿乞闻言眉头也是皱了皱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不必担忧，眼下就是要想法子阻止他们暗害外祖父和阿爹便是，待明日之前，还要找些他们与那些外邦人合谋的证据才行。”

藤如散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想过，倒是有一条妙计，你附耳过来。”他招了招手，阿乞将耳朵靠过去，听了会子，也是连连点头道：“这倒还像回事，定要办的可靠些才行。”

藤如散伸手在阿乞的肩上拍了一巴掌道：“这个你且放心，我办事总比那些不要脸的家伙们可靠的多，来来，饮酒，好了，正事说完了，该说说你的事了。”

“我的事？”阿乞看向藤如散问道。

藤如散含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是啊，你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骗得了旁人却是骗不了我的，我活了这么久，阅人无数，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你心中有事，快来说说，休要闷在心里。”

阿乞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亭旁看着那一片连绵群山的剪影道：“我总觉得，我不该长在那个院子里。”

“啊？何解？不懂。”藤如散走来坐在亭旁的石凳上看着他，双手在胸前一抱。

“我是说，我就该活在破庙里，继续当我的乞丐，什么也不想，谁也不必招惹才对。”他负手说着又是叹气。

藤如散站起身来看向他抬手指着突地一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陷在情感之中了，对不对？”

阿乞看向他面色更是沉静：“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是却是控制不住，你说，我这是中了什么邪？是不是该死？让自己不好受，也让他难堪，或许，我该寻个时候离开了，便是住到这样的山中也是好的吧。”

藤如散看着他这般模样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你逃得了世间，又逃得过自己吗？你便是站在这里，眼睛不也望着那人所在的方向吗？你经年不见他，便是对自己好了？便是能放下了？反而不是更猛烈的折磨？唉，反正呀，人世间的情爱总是折磨人的，还好，我不曾染得半点，倒是逍遥快活。”他说的有些喜形于色，再看向阿乞又觉得说的不合时宜。

“他非是女子，所以你才觉得荒唐，又无法控制对吧？我这样的妖精对这种事都不懂怎么办，唉，我去给他施法，让他对你言听计从不就是了？”他拍了一下阿乞的后背说着。

阿乞又看向他郑重道：“情感之事又岂可儿戏？我只盼他也能真心待我，我不要强求他，与其让他被动，不如我还是离开的好。”

藤如散长叹一声坐回桌旁道：“唉，所以么，世上唯有痴情苦，男女如此，你们也是如此的，没什么差别，更何况，这世间又绝不允许的接纳，总有一人要受苦的，我会一种法术，可以让你忘了他，要不要试试？”

阿乞猛地转过身来看向他，半晌才道：“忘？”他又转身看向远山，夜色更深，他突然觉得心中无比凄苦起来，忘？便是从此心中空荡荡的，与他相见时，便如陌路，曾经这些年中，再无人相伴，在记忆里，只有自己，要将这些从他的记忆里剥除出去，那是件残忍的事吧。

他摇了摇头：“不可。”

“为何？这样就不苦了。”藤如散一手支着下巴侧身看向他的背影。

阿乞抬头看月黯然道：“我宁愿苦着，也不要忘，因为，我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