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试探

十七的声音压的再低，也架不住周子舒本人的内力深厚。那句话，那个阿湘丫头和成岭小子没听见，他倒是听的清清楚楚。虽然是故意而为之，但总觉得自己也被冒犯了。不过，对比一下，那个烦的要死的温客行因此吃瘪，如今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再度开口而安静下来了，倒也算不亏。

和周子舒一样看见温客行被噎住的阿湘也偷乐了一声。谄媚的把刚刚热好的饼递给了他之后，也主动给十七递了一个。

阿湘长得娇俏，十七看着也欢喜。不过毕竟是个不太相熟的姑娘，也还是别人家的丫头，如今自己一身男装自然是不能过于亲近，不然显得孟浪。于是，也只是规矩的道了谢：“多谢阿湘姑娘了。”

阿湘摆摆手：“我都叫你十七了，你也就叫我阿湘就好。不用多加姑娘，我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好的，阿湘。”十七不带犹豫的就赞同这个想法，改口改的相当自然。

温客行拿着饼看着她，非常确认，她就是在等阿湘这句话。

不过嘛……倒也无妨。

十七拿着饼，也没有立刻就吃，而是分了一大半递给了张成岭。

阿湘想要说点什么，被温客行一个眼神阻止了。

十七拿着饼的手就横在周子舒的面前，他想不看见都难。微微一转头，就看见了十七大口咬着另一半的样子。

张成岭看着那饼，也很感谢十七的好意，但是抿了抿嘴，想要拒绝。

十七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嚼了两下囫囵吞枣般的咽下之后就开口：“知道你没什么胃口，但好歹逼自己吃一些，补充一些体力，也好赶路。”

“就是，”阿湘在后边咬着另一个饼，叭叭的开口：“就算人家是被你讹上了的，但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体力不支倒下了，难道还想让人家背着你走啊。”

说着又从边上拿了个包子让十七一并给他。

张成岭突遭变故的确是没什么胃口的，但是听十七和阿湘这么一说，看了看同样也是病怏怏的周絮，生出几分自己居然这么不懂事的愧疚感来，一边道谢，一边伸手去拿十七手里的干粮。

但是才刚刚站起来，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腰腹。但没什么防备别人的经验，又松开自己看了看。这一松开，大家伙都看见了他手上的血迹。细细一看，也能看见其实那一块衣服上的血迹就没干过。

一场逃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身上染了血很正常。但他一直没吭声，还以为是别人的。如今看来，那是他自己受伤了。本也是小事，兴许是人家懂事。可，这衣服没破，可就不一样了。

温客行立刻抓住了机会，毛遂自荐起来：“张公子，你身上有伤啊？有伤便要尽早调治。小可家传一点浅薄医术，你若不嫌弃，我大可……”

“不用！我没事！”

除了最开始喊他们救命的时候声音大了点，其余时间要么是默不作声，要么就是温声细语的张成岭一见温客行要给自己看伤口，忽然就紧张起来，音量都提高了不少。简直就把“我有事，而且事情还很大”这样的字写在了脸上。

周子舒见状，一挥衣袖站了起来，挡住了温客行：“他都说了，不必了。”

“别讳疾忌医嘛，周兄。这孩子若是伤势恶化死了，倒是不关我什么事，你的祖宗十八代在地下可就……”温客行一边调侃，一边全当没看见对方的阻拦，继续往前走。

周子舒神情一变，左手一伸，竟然是一掌劈向了温客行，也亏的温客行的的确确是心怀不轨又或者说是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那一掌。

那力道，十七觉得方才是一阵风迎面吹向了自己。抬眼看了看那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已经原地过了几招的两人，不由得挪着拜垫往后躲了躲。

之前两人动手的时候她蒙着眼睛，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现在清楚的看见了，不由得在心里暗叹，这两人果真都是高手。

虽然不过几招，但是十七也是看的认真。周絮的手法路数她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但是颇有章法，看得出来是家学渊源。方才也是说了是有师傅的人，看来不假。

可温客行，却是让十七为之一惊，他毫无章法可言，细微之处透着藏也藏不住的狠。与他这一袭竹纹白衣所给人的朗润气质截然不同，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周絮之上，却处处收力，点到为止。

这点，周子舒也感觉到了。

他主动停了手道：“温公子，若你别有用心，不妨直接划下到来，不必费事作态。若君是友非敌，这请勿相逼。”

温客行从善如流的接话：“好的，周兄。”

十七叼着嘴里的饼，默默的抬头，怎么就忽然觉得温客行刚刚那句，似曾相识？

周子舒得了回答，松手甩开了温客行的手，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从十七手里拿过了那半块饼和肉包子，递给了张成岭。

……

温客行安安静静的吃了半个饼，把在场除了阿湘之外的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张成岭身上。捡了个话题，开始聊天。他问了张成岭知不知道鬼谷为什么对他们家动手。

张成岭想都没想就回答：“我不知道。”

那小模样惊慌失措的，就差把答案具像化写在脸上了。

也亏的，温客行不是真的要问他。只不过就是借由这点，问问周絮罢了。

周子舒不太想知道，但他知道温客行不安好心，也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这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是一个自己说句“有缘再会”就堂而皇之的跟在自己身后创造缘分的人。

而且，他还有一种感觉，那个叫十七的少年郎，似乎也和鬼谷有不一样的渊源。

于是，他站起身来，简单的分析了一下。

江湖么，无非贪嗔痴三个字，鬼谷消失匿迹多年，秋月剑也向来洁身自好，两者没什么直接交集硬凑在一起便就只剩了贪——青崖山鬼灭了镜湖派，是为了贪图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另外两人也都心知肚明，镜湖派都灭了，还要想是疯狗一样追赶至此，那东西就在这个傻小子身上。

温客行浅眉低笑，将自己腰间做工精巧的小扁酒壶递给了阿湘让她温酒，一边又问：“不知周兄和十七可否听过一句童谣？五湖水，天下汇……”

“武林至尊舍其谁。”周子舒懒懒散散地开口，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过就是五湖盟为了武林盟主之位造势罢了。”

“这只是童谣的上半阙，还有下半阙。”

十七想了想，垂着眼眸缓缓开口：“……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已经接过温酒送至嘴边的温客行动作一顿，望向十七的眼神闪过一缕诡异的光亮：“正是。”

周子舒看着十七的眼神也变了变。若说这人和这件事情没关系，打死他现在都不相信。可要真有关系，如此坦荡荡的让人误会又实在是叫他看不懂。他语调不变的继续开口：“不过就是一群恶贯满盈穷途末路之人，有什么好悲的。”

“唉～周兄此言差矣。这儿歌中的青崖山鬼说的不是如今青崖山一众鬼众，而是当年的魔头，容炫。”温客行将温酒一饮而尽，把热酒的小铜勺又递还给阿湘，站起身来，款款道来。

据说昔日魔头容炫曾建了一座天下武库，集齐了世间所有武功典籍，这琉璃甲便是武库的钥匙。如若谁能得到琉璃甲，打开武库获取秘籍，便就能天下无敌。

十七自打温客行开口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变得安静了，像是在认真的听，但其实她都知道，她还知道，那什么天下武库，容炫那孙子说得好听是想交流天下武学，像是当年百家争鸣一般。可他也不想想，人家派系千锤百炼得到的秘籍，凭什么因为你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想法就要拱手送上让天下人都看见。以为世人都是长明山上那个老不死的么。还有脸伙同五湖盟的那群人去偷去抢？

每每想到这点，十七就非常困惑就恨不得把死的透透了的容炫从地里扒拉出来狠狠的骂一顿。真是祸害遗千年，死了都还有烂摊子搅弄风云。

周子舒听完温客行的话，浮了个冷笑：“温公子，这些话你也信？”

温客行反问：“周兄不信？”

周子舒自然是不相信的。江湖上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传闻，什么乱七八糟的武林至宝，然后一群人一拥而上打个七七八八，可到头来，能有什么？说到底，贪欲而已。利欲熏心，不劳而获罢了。

温客行点了点头，又问了问十七：“十七你觉得呢？”

“我？”十七想了想，也站起身来道：“我就觉得好笑，就算是武库天下汇，但是功夫路数大有不同，内功心法也是各有千秋。就好比是食物，有些东西再好再补，可混在一起吃了是会要命的。至于那些打着想要寻回本门功夫的人，就更好笑。一门派系得以传承至今的，难道只是那一本册子？简直一叶障目，本末倒置，愚不可及。那样的人，就算是把秘籍吃了，都学不会。”

温客行和周子舒听到这样的话，对十七高看的同时还忍不住留了个心眼。心性通透豁达固然是好的，可这般言论，若没有足够的家底也是说不出来的。

一直听的懵懵懂懂的阿湘也跳了起来：“哈！说的对哦！哪有师傅教都教不会但是自己看书却能看会的道理！看来着天的人都不太聪明的样子。也是，就是因为不聪明，学不会所以才像痨病鬼说的那样，想要不劳而获。主人，我说的对不对？”

“对～非常对～”温客行笑道：“我们阿湘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