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6）

马小玲气的直跺脚却无能为力，她指望着金正中知道了能告诉她，然而等来的结果却是金正中一句：“师傅，无可奉告。我真的不能说，你别逼我。”

　　“为什么？”

　　“天佑说你很快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知道什么？”

　　“对你来说是一个惊喜。”

　　“到底什么时候？”

　　身后传来况天佑的声音：“你生日的时候。”

　　“今天就是我生日！”她强调：“况天佑，究竟有什么是正中可以知道我却不能知道的，你讲啊。”

　　“不是你不可以知道，只是晚一点知道。”

　　“我现在就要知道。”

　　马小玲讨厌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却独独瞒了她一个人，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她怕了，是真的怕了。她不希望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得到的是别人的通知，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她都不想这样。所以，她又一次任性而为：“况天佑，我马小玲现在很严重的警告你，如果今天你不把一切告诉我，那我们以后就不用再见了。我不是同你商量，是通知你，无论你同不同意。”

　　她越生气反而越镇定，坐在沙发上吃起了蛋糕。

　　王珍珍两母女彼此看了对方两眼，是王珍珍说话：“小玲，今天你过生日，有什么不能明天再说的？天佑，你也是的，有什么不能跟小玲说的，非要惹她生那么大的气。”

　　欧阳嘉嘉接过话：“就是了，大家开开心心一起吃饭多好，干嘛弄的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何应求坐在马小玲对面不说话。

　　现在的马小玲很像马丹娜去世那年的模样，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她是安静的，仿佛要与这个世界隔离；而现在的她是暴躁不安的，那种誓不罢休的劲头和马丹娜很像。

　　“你就那么想知道，一刻都等不了？”

　　“你可以选择不说。”

　　“你会知道的，不过不是今天。”

　　马小玲怒极反笑：“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马小玲的朋友。”她蹭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扭头就走。

　　金正中催促况天佑，“天佑，快去跟师傅解释一下。她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你解释下就没事的。”

　　况天佑却摇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马小玲永远记住一个人？爱还是恨？”

　　“可能都是吧。”

　　金正中的答案模棱两可，王珍珍却肯定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爱。只要小玲爱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永远记住的。”

　　“既然给不了她爱，那就让她恨吧。总归是能让她记住的。”

　　王珍珍好像懂了什么，她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好像都懂了况天佑的答案。

　　唯独马小玲。

　　可金正中所说的惊喜又是什么呢？没人再去问，因为那天终究会到来的，只要他们安心等待就可以了。

　　马小玲顺着嘉嘉大厦门前的路一直向前，她也不辨方向，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公园。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冷风吹在脸上，她似是忽的大梦初醒。

　　两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她亲手收了那对在等待的人。

　　一个在等对方，另一个也在等，只是再相见无期。可她相信，只要他们有缘，始终会再见的。就像她相信始终有一天她会再见到况天佑。

　　——

　　那天之后况天佑当真没再见过马小玲，只是偶尔听正中说起她，说她总是很忙，每天都在不停的工作。他休了这几年来没休的假期，甚至连今后几年的假期都休了，反正很快就是况天佑来替他，给他留点事情做也不错。然后他用这些年的积蓄在嘉嘉大厦附近跟人合伙盘下了一家店，开了间小小的酒吧。

　　他的合伙人是个女人，和马小玲一样也姓马。

　　况天佑大概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姓马的女人很多，但姓马又会道术的女人就真的不多了。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认真的经营这家店，等着况天佑的归来。偶尔空闲的时间他会忍不住去想马小玲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如果他那天真的跟马小玲表白了，会成功吗？大概不会吧。他原本是打算让金正中替他收起一封他写给马小玲的诀别信，等他离开的时候再交给马小玲的，却不曾想他人还没走就真的跟马小玲诀别了。

　　也好，况天佑想，与其到那天不忍分别，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马小玲不会再找他，他也不会再去找她，只是默默等待她生日那天的到来，然后离开。

　　这样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王珍珍来找过他，想让她跟马小玲道歉，还说以马小玲的性格，只要他讲清楚一切，她一定会原谅他。

　　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和马小玲再有交集，他就会忍不住想留下来，不再离开。可他更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准确来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或者世代。

　　况天佑是谁？或者该问他究竟是谁？

　　自盘古初开，人世混沌成型，便存在天、地、人三本奇书，他们各自拥有执掌者，彼此之间相互制衡，以期世界和平。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着改变，执掌者之间有越来越多的矛盾发生，最终的结果是世界毁灭……然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诞生了况天佑。当然，那时候他是没有名字的，他只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世代出现，然后被毁灭，再出现，再被毁灭……而他所要做的是救回那些有能力改变命运或者不向命运服输而又没有好结局的人……

　　千千万万年间，他见到过无数的人，可他记不得他们的名字，甚至记不住他们样子，只知道他们是命运面前的胜利者。直到他遇到况天佑，从他口中听到了关于马小玲的一切。不知为何，他忽然就对这个马家女人生出了好奇心，他想知道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可以心甘情愿为了别人牺牲这么多……

　　大概真的如在劫说的那样，身在劫中便注定在劫难逃。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甚至一塌糊涂，所以他会遵照同况天佑之间的约定，十年之期一到就即刻离开，不再回来。

　　金正中也时常会来找他，很多时候是喝酒，偶尔会发呆，却对马小玲的事绝口不提。他不提，他也不问，大家只是照常寒暄，也算相安无事。

　　可好像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这天酒吧结束营业的时候，他的合伙人叫住了他。

　　“况天佑。”

　　老实说，马叮当的确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好像藏了无数的东西在等人慢慢发掘。

　　他站住，慢慢回身：“什么事叮当？”

　　“如果你有事情没解决，拜托你解决以后再回来，我不需要一个不能专心做事的伙伴。还有，你的朋友妨碍到我做生意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后一句才是重点，前一句只是顺带提醒。希望你明白，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马叮当站在吧台内擦拭酒杯，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好，我知道了。”况天佑愣了一下这才慢慢点头：“我会尽快解决，不会影响到店里的生意的。”

　　“那最好。”

　　将最后一个酒杯放好，马叮当擦擦手从吧台内走了出来。从况天佑身边经过时她特意停了一下：“人不可以逃避，因为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事的，就去做。”然后才继续她没走完的步。

　　“那你呢？”

　　身后却传来况天佑的声音：“你开这间酒吧是为了忘记谁？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Forget it bar就是这间酒吧的名字。他原本是想保留这间酒吧本来的名字的，「waiting bar」，等待酒吧。但仔细想想，等不到不如就忘了，可忘记何尝不是一种等待，等什么才可以忘记……最后他发现，无论是等待还忘记，同样都是一个悲剧。

　　马叮当前进的脚步明显一顿，却没有停下来。

　　“你跟我说不要逃避，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叮当，我把你说的话还给你：叮当，人不可以逃避的，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知我也知。”

　　况天佑站在原地没动，马叮当也停下了脚步。

　　恍惚间，好像听到一记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两个为什么要死？我是说罗密欧和朱丽叶为什么要死？……我明白，我明白什么是世仇，我明白什么仇恨，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他们俩为何为爱情而死？人不是很怕死的吗？……是不是正如这儿所说，我宁愿他们用仇恨将我的生命结束，也不愿意放弃爱情去换取生存。”

　　“喂，我叫马小玲，中四7班的，你呢？”

　　再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去回忆过去，回忆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还有他们失去的一切。

　　——

　　未知的空间内，况天佑正静静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从马小玲和用他名字生活下去的况天佑吵架开始，他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他明白那只是马小玲紧张别人的一种表现，她不希望被隐瞒，更加不想被抛下。所以即使将要面对的是任何艰难险阻，哪怕可能会丧命，她都希望可以一起面对……

　　现在，看着这个况天佑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信放在马小玲家里，他终于知道这个人是真的不打算再见马小玲。而他真的不得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一旦如此，马小玲必定会很伤心……

　　“你真的决定不再见小玲了？”

　　“是。你知道的，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与其到时候舍不得离开，不如现在狠心点。”

　　“可她在等你的答案。”

　　“我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写在那封信里面了，她会知道一切的。但是抱歉，我没有提起你，因为我很想知道她究竟会不会忘记你。”

　　“她会的。不过，我还是那个答案，我会让她重新认识我。”

　　“那先预祝你成功了。”

　　“谢谢。”

　　“不用。”

　　“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们相信什么，我就叫什么。”

　　相信什么就叫什么？况天佑认真思考了一下，认识马小玲之后他的人生出现最多的是奇迹，因为奇迹，他们相识、相知、相爱；因为奇迹，他们才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突破难关；因为奇迹，他们才终于可以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再次重逢……

　　“无论你是谁，都很感谢你救了我们。”

　　“那是我的责任。”

　　“……”

　　“……”

　　那晚况天佑和况天佑聊了很多，最后况天佑终于确定了那个少年叫奇迹，而他和他一样同样爱着马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