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一会儿恨你，一会儿体谅你，一会儿发誓不再爱你，一会儿发誓无论你怎样待我不好，我总死心眼儿爱你，一会儿在想象中把你打了一顿，一会儿在想象里让你把我打了一顿，十足地神经错乱，肉麻而且可笑。——朱生豪《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什么破书。李敏亨把手里的书搁在一边，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值班休息一天，想睡个懒觉却被已成习惯的生物钟早早叫醒，说要不就看会儿书吧，结果整本都是人家的情书，李敏亨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情啊爱啊的，在忍着血管突突跳看了一会儿之后，脑子里除了读的几行字之外全是李楷灿。

头更疼了。李敏亨用力揉着太阳穴，在重新躺回被窝和下床洗漱之间犹豫了0.5秒，最终还是身体躺平，用被子盖住了头。

昨天晚上做梦好像梦见他了，梦见他在操场上，任由自己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李敏亨不用回头都能想到李楷灿在他身后偷偷笑的模样。可下一秒手里一空，李楷灿站在了他的对面，隔着一整个草坪，李敏亨看着在远处的李楷灿，招招手想让他回来。李楷灿也对着他招了招手，然而却在手落下的同时扭过头拼命往更远处跑了。

跑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片白色的花瓣，带着玫瑰特有的露珠和芳香，掩盖了李楷灿的踪迹。李敏亨急着去找他，李楷灿却在下一刻出现在自己身后，拿着一把匕首，带着漂亮的笑容，用匕首直接贯穿他的胸膛。

李楷灿笑的很甜美，眼睛弯着就像每天对他撒娇一样，然后用搅蜜的声线说：“阿亨，我要你的心，拿来给我玩玩儿吧。”

李敏亨在满头大汗中醒来，胸腔钝痛，好像那里真的有一把匕首在拆卸他的骨头一般。他胡乱的摸着自己的身子，狂跳不止的心虽不安分，但还留在自己的身体里。他睁着眼睛睁了好久，生怕马上入睡的话，会续上刚刚的梦。

本以为在梦里折磨他就够了，结果一早看书时书里好像也都在写他和自己，尤其是那句“一会儿恨你……总死心眼儿爱你……”让李敏亨更是平添郁闷。

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自己这样儿挺自虐的。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到底对李楷灿是个什么态度都弄不清。恨是真的恨，放不下也是真的放不下，所以，爱是真的爱。

可李敏亨又不甘心，对这样又爱又恨的自己简直懊恼至极，但又无计可施。

李楷灿真的好坏，他让李敏亨根本没有能短暂躲藏的地方了。

卧室里短暂的安静的几秒之后，李敏亨胡腾一声掀了被子，光着脚直奔浴室。还是起床吧，卧室不能待了。

在吃早饭的时候李敏亨接到了罗渽民的电话，那头的人问他在干什么，李敏亨闷闷地喝掉最后一口牛奶：“在生气。”

“大清早儿？”罗渽民不可置信，“生谁的气？”

李敏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看过画皮吗？”

罗渽民：“啊？”

“我在生那只狐妖的气。”

罗渽民：“啊？”

李敏亨抿着嘴唇，嘟囔道：“偷心鬼。”

罗渽民此刻一定觉得自己的多年挚友精神不正常，所以说了句“你清醒会儿再说吧拜拜”后直接挂了电话。李敏亨握着手机盯着已经转黑的屏幕，上面映出自己有些委屈的脸，他沉着眸子，又说了一句：“真坏啊。”

李楷灿的办公桌在王柏中的隔壁，那是一间大房间，里面摆了六张桌子，有玻璃隔板隔开，三个一列分成两组，中间隔了过道，最里头打了一间屋中屋——是钟辰乐的办公室。李楷灿的位置离小屋子最近，钟辰乐歪过头悄声说：“是我调的，行不行？”

李楷灿点点头，暗暗比了个大拇指，他是有些社恐的，哪怕在大学的时候那副看谁都吊儿郎当自信十足的模样，其实深藏在那之下的，也是一颗想隐藏自己存在的心。只不过，曾经是对陌生人回以爱答不理留下一个多金且高不可攀的印象；而现在，他倒像是染了满身风霜，站在人群中心摇摇欲坠，不愿对上来人的眼睛，只躲在自己那一隅之地放弃挣扎。

倒是看着好欺负了不少。

钟辰乐靠在办公室门边瞅着李楷灿低着脑袋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往桌上移，因为这段时间没有染发发根被新长出的黑色覆盖，其他地方倒还是褐色的。

到底那个人给了他多么不可磨灭的印象和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在两年内就脱了胎换了骨，从一个纨绔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萎靡的路人？他在纳闷儿的同时又不经想到，李楷灿的头发为什么还是褐色的，从大二开始就一直没再变过的发色，他原先又不是个爱捯饬头发的人，去剪个头发都连蹬带踹床上赖半天，这又是怎么两年来维持的呢？

变了。钟辰乐内心啧啧了好几声，变得真多，好像这副皮囊易了主一样。

编辑的活儿有些琐碎而且工作量不少，李楷灿负责的是新闻这一方面的稿件，所以要对来稿进行审读，对其质量做出公正评价写出审读和处理意见；还要对定用稿件进行加工修改,确保文稿编辑质量符合编辑规范要求,使发排稿件达到“齐、清、定”;又要做好校对工作,努力消灭差错。带他的是办公室里另一个小姑娘——邻桌的张蜜，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两个酒窝，进来一年半，工作做得很出色，从编辑做起，现在已经是记者了。

李楷灿一开始听的一头雾水，好像所有话语塞进脑子之后把血液堵塞了，晕晕乎乎的，最后悄悄打开了录音功能，把张蜜的话全录了进去。完事儿了之后小姑娘就给他发了一份文件，说是这次打算用的初稿，先看看找找感觉。

正当他和电脑上一堆中国字儿作斗争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了，李楷灿被吓了一跳，皱着眉朝门口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原地目瞪口呆了。

啊……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黑色帽子黑色风衣黑色长裤外加一把黑色雨伞，整个人被黑色捂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眯缝着的双眼，身材不算高挑却偏偏穿了长款风衣，把整个人腿硬是缩成了只有二十公分，瘦的可怕，侧面看跟个衣架似的，当然是那种不好看的衣架。李楷灿以为李敏亨就够瘦的了，可进来的这人，愣是刷新了李楷灿对瘦这个字理解的新高度。

那人裹着一身寒气，带着阴郁的气质，朝这个方向走来。

“他叫陈响。”一道女声气音自耳边传来，李楷灿吓得一激灵，本就没从刚刚那咣当一声里恢复正常的心脏再次不可抑制地想往他嗓子眼儿钻。

“哎！吓我一跳！”李楷灿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椅子平移过来的张蜜，张蜜瞅着他眼睛一弯，“你真不经吓。”

说话间陈响已经走了过来，停在李楷灿前桌的位置，他先是扫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又看向了李楷灿，眉头紧了紧。

本着自己是新人所以要尊重前辈的意思，李楷灿搓了搓手站起来，刚要鞠一躬说声前辈好然后自我介绍一下，可脑袋还没低下去，对面就传来一道忍着怒气的声音：“新来的？”

李楷灿一愣，鞠躬的意思瞬间被收回，他抬起头，看着那双眯着的眼睛，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前辈好——”

“是你把我桌子移开的？”陈响又问，连着两次被打断，李楷灿多多少少有些不乐意了，他直视着陈响，在心里把他骂了六百多遍。

“不是小李，”张蜜又平移回了自己的位置，撇撇嘴，“是钟记者换的。”看张蜜的态度，李楷灿暗自有了数，这个叫陈响的，估计人缘挺差。

听到“钟记者”三个字的时候陈响明显一愣，接着好像火气值又UP了，他压着声音，那黑伞指着李楷灿的位置，“这个位置原来一直是我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私自换呢！”

这回张蜜还没开口，钟辰乐就从小办公室探了个头出来，“是我换的，我在手机上给你发过消息了，可能你没看见，就想着等你来了再告诉你一声。”钟辰乐扯了扯嘴角，“一个位置而已，东西原封不动给你挪的，我相信陈编的业务能力不会因为一个座位被影响，对吧？”

陈响听完这番话，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感情，不过也没再吭声，扭头把伞往地上一扔，伞把儿和地面又发出一声脆响，随后他又扯下帽子，坐在座位上开电脑不再往后看了。脱了帽李楷灿这才发现陈响头发挺浓密的，啧，以为傻逼都是秃头呢，看来得换个法儿骂他了。

办公室再次回复安静，钟辰乐目光逡巡一圈，才对李楷灿说：“楷灿，你来一下。”

小办公室的门被李楷灿关上之后，他双手撑在钟辰乐办公桌上压着声问：“那傻逼什么毛病？”

钟辰乐笑了：“一直那德行，跟他妈外星来的一样。是除我之外这里最老的员工了。别人也没法儿说他什么。”

李楷灿一挑眉：“倚老卖老？”

“害，业务能力还挺好，仗着这个自视清高呢。我就是一直想整他，故意把他座位换了的……以后他不免会找你茬，欺负新人这种事儿他最干的来，要是被穿小鞋了告诉我，我给你收拾他——”钟辰乐一顿，随即又说，“你直接揍他也行。”

李楷灿直起身子“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搞这行业的，都挺个性呢。”

钟辰乐：“怎么说？”

“瞅瞅他那行头，”李楷灿拿手划拉了两下，“一身黑，往后腰/ cha/两把qiang特工007似的，哦，艺术家也行，那种行为艺术……”

“丫滚蛋！”钟辰乐从桌底下抬起一条腿，“整个办公室除了他谁他妈还那么穿！”

李楷灿乐了两声，“哎，找我个报社小萌新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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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同框会慢慢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