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暖光

焦佳人在被邓子昂小心翼翼扶着下床行走时，深刻地体会到了美人鱼在刀尖行走的感觉。抬起头看见邓子昂的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却是暂时忽略了自己的不适，抬手去按平他的眉毛，看着他这般担心模样，她知晓，她老公是真的害怕了。尽管恋爱结婚以来他宠她宠得愈发放肆张扬，但每次他紧紧抱着她，带着满眼浓郁情感看着她，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深深刻进脑海，无意中总要确认一下她真实的存在感，她知道他的内心一向是缺乏安全感的。她从不多说什么，只是由他抱着，然后伸出小手轻轻去抚着他的头发和后背，有时也把他纳入她小小的怀抱，让他切实感受着自己的温暖存在。当时他差点以为会失去自己，还差点被赶出去，一定无助恐惧极了吧。自己只要有他在就能无比安心了，那他的安全感，当然要她来了。

“老公，我感觉我现在走路好像一只企鹅哦。”

看来小娇妻是窥破自己的心思了，还忍着难受故意逗自己开心，邓子昂鼻头一酸，让她的重心彻底倚回自己身上，靠着墙搂住她，“要真是企鹅那倒好了，生个蛋不这么辛苦，而且是爸爸孵蛋带小孩。”

焦佳人强强忍着笑意，扶着自己牵连起疼痛感的身体，轻轻抬手在邓子昂胸前锤着，“现在不能惹我大笑啊坏蛋！”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老婆……”

眼见着邓子昂在她面前的温柔愈发不分底线，气势更是连带着矮了不少，焦佳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干嘛呀，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邓子昂环抱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你想欺负也行啊，算我以前欠你的。”

“怎么了？是要被赶出手术室的滋味不好受吧？”她伸手抚摸着他一贯精致，现在却疏于修理的带着胡茬的脸。

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在她颈间闷闷地说着，“嗯。”

“你应该生你自己的气。”焦佳人极力模仿着当时邓子昂训话的神情，看着他越来越委屈的表情，她捧起他的脸，正视着他，“好了好了，我没事，我好好的啊。”

邓子昂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看着她，复又将她紧紧搂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摩挲着她的短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子好扎哦！”

邓子昂和她拉开一小段距离，挑眉看着她，“你嫌弃我了？”

“嗯哼？邓大神还有担心这个的一天呢？”

“我担心没有你的每一天。”

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神情，焦佳人笑意盈然。“我在呢。”

“我爱你。”他深情地凝望着她。

“嗯。”

“很爱你。”

“嗯。”

“累了吧？躺回去休息。”

焦佳人又一次迷迷糊糊醒来时，看见邓子昂正抱着儿子看着她。这几天他的眼睛恨不得直接长到她身上，生怕她哪里不舒服他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过他也舍不得不看孩子。她消耗了身体大部分元气，疲累得只想睡觉。所幸这时候的宝宝一样除了吃就是睡，还不需要更多精力来应对其他。邓子昂更是看她看得紧，除了让宝宝来试着吃几次奶，也不让她额外操心。

邓子昂倒是忙得团团转，除了照顾她，就是跟着护士认真地学着抱孩子、拍奶嗝、换尿布、给孩子洗澡等一系列事情。毕竟就算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儿科医生，但平常也只会看病，如何从头哺育一个小婴孩，除了在焦佳人孕期恶补的理论知识，他的实操经验也基本为零。一向镇定应对各项复杂情况的邓大神，难得地现出手忙脚乱的一面。

其实婚后焦佳人早已适应沉浸在邓子昂的无边温柔里，但她觉得这时眼前抱着儿子的他，温柔里更多了一层形容不出的感觉，仿佛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和煦的暖光，大概是所谓父爱的光环吧。

“醒啦？”他轻轻把儿子放到她身边，然后摸了摸她的脸。

小星辰感觉到妈妈的气息，下意识地开始吧唧着小嘴。焦佳人侧过身开始给他喂奶，邓子昂守在一边，时刻观察着妻子和儿子的表情。时刻做好下一秒就要去哄一大一小两个哭包的准备。

这两天来焦佳人和小星辰总找不到默契的配合方式，看着儿子吃不到奶委屈大哭的样子，焦佳人也是颇为着急，也跟着小星辰一起哭。有时候小星辰着急起来，力气使得更大，焦佳人的胸口就红肿一片，疼得她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每当这时候，邓子昂就拿奶粉喂饱儿子，止住哭声，然后就把小娇妻抱入怀中哄着，动作轻柔地帮她处理伤口。

本打算再尝试几次，不行就直接用奶粉的时候，却发现今天小星辰吃得格外满足，焦佳人看起来也并没什么难受的表情，邓子昂轻轻松了一口气。

焦佳人又一次在夜间被邓子昂轻轻叫醒，接过小星辰喂饱后，邓子昂极自然地接过去拍嗝，哄睡，过了一会躺回她身边，焦佳人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鼻子一酸又要掉眼泪。

“怎么了老婆？醒了睡不着？躺好我拍着你睡。”邓子昂无比迁就她敏感多变的情绪。

“子昂，你陪产假就这么几天，医院缺了人太久的话大家忙不过来。你这么熬，回去上班怎么受得了？现在有阿姨帮忙呢。”

“老婆，你做妈妈的要熬着喂奶，我做爸爸要做好配合啊。我没事，平常工作量大，熬夜也习惯了，肯定比别的爸爸耐受力强。再说了，我能一直陪着你的，总共就这么几天，还不得趁这几天让你尽量休息更好些，恢复快点，我回医院后你也能稍微轻松点。”

“可是现在和工作不一样，工作还能轮休，宝宝到睡整觉前，可是一天休息时间都没有。”

邓子昂把她搂入怀里，轻吻她的额头，“好了老婆，放轻松，既然做爸爸妈妈这是必经历程，那就面对就好了，反正我陪着你，不用担心。”

“嗯。”

“好了，快睡吧，不然一会又该起来了。”

新手爸妈虽是慌乱辛苦，但是在看到一天一个样变化的小星辰，也能在一瞬暂时忘掉所有的狼狈。这个和他们血脉相连的小宝贝，现在正全然依赖着他们，在他们的呵护下努力成长着，这种感觉仿佛将他们过往缺失的角落一点一点填补起来。

每当看着小星辰紧紧依偎着自己，依赖着母亲的抚育和亲昵时那样一脸满足的样子，在这世界上重新拥有血脉至亲牵连的感觉总能让焦佳人心底浪潮涌动。她与父母相处的时间短暂到她甚至想不起具体的细节。但曾经听说成为母亲后，能唤起仿佛不曾留存在脑海中的婴儿时期被母亲哺育的记忆。虽然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切实的记忆还是想象，但只要想到曾经与母亲也有这般温情时光，再看着为照顾她和宝宝忙里忙外，尽职体贴的邓子昂，以往岁月里所有的不甘不解还有委屈，终是要变成尘封的回忆。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辛苦的时刻，但至少从她与邓子昂相爱之后，再到小星辰的到来，乃至过后很久她能想象到的未来里，幸福大概再不会离她远去。

焦佳人如此，邓子昂亦然。虽然他一向在对待小病患时都是耐心温柔，也总想从治愈他们的过程中，找回曾经作为被忽视的孩子的那一点缺失感。可这到底也未曾真正填补，他真正渴望的毕竟还是从未到位的亲情，曾经从弟弟的笑颜里找回了一点点，可如今，终是在儿子身上彻底地感受到了。焦佳人经常看到邓子昂抓着儿子的小手小脚，轻轻按压着他的手掌心和脚掌心，然后看着他张开的手掌和小脚，笑得收不起咧开的嘴角。也看到他小心翼翼地给儿子洗完澡，做抚触时那为了逗小星辰而做出的夸张表情。比起那个小病患面前那个亲和的邓医生，此时逗儿子的邓子昂，放松得毫无包袱。无关经验，无关技巧，只是发自内心的爱意流露。

儿科医生肩上的重担让邓子昂实在没办法享有完整的陪产假，不出几天，便又回到医院里忙碌起来。没有焦佳人在的童馨，在邓子昂的眼里头一遭变得空落落起来。工作间隙，他的思绪总被想念焦佳人和小星辰的情绪所占满，周围的人发现他除了在紧张的手术之外，时常控制不住地扬起笑意，让人难免有种邓大神从此要褪下高冷一面的错觉。总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去打趣一番，尤其是已经经历过这一情绪变化过程的王航。

王航一脸“你也有今天”的揶揄神情，调侃的话语因为幸灾乐祸而有些颠三倒四，说着什么盼他邓子昂这状态愣是生生从焦佳人怀孕盼到如今母子均安，想着他终于该从各种对老婆的担心中正式过渡到幸福爆炸的状态，总要收回当初的冷漠攻击。转过头，却看到邓子昂仿佛和当初没有太大变化，依旧风轻云淡地挑着眉坐在一边看着他手舞足蹈。王航有些无趣地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我说你这是干什么？”

“说完了吗？”

“说完了。”

“说完你可以走了。”

“得，走就走。”

原来，邓大神该高冷的时候，依然还是那般高冷。只不过这背后的缘由不似旁人想象的那般。幸福到爆炸？邓子昂想到当初王航的状态，摇了摇头，他们没有相同的经历处境，也从不是相似性格。他从过往开始也不曾贪求什么，只是在遇到焦佳人之后，头一回浮起要与一个人执手一生的念头。在他以为幸福大抵也就是此般模样的时候，儿子的到来渐渐开始让一切更加饱满鲜活起来。他的幸福只是一点一点填平过往的沟壑，一点一点慢慢随着盈满而漫出，这过程似水润物，从不激烈，谈何爆炸？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王航的背影，“诶，你回来！”

“怎么地？”

“问你点事。”终究为人父还是有着相似历程，有经验的总能有些帮助。

回到家，邓子昂先是直奔浴室，仔细地清洗后才去接近他的小娇妻和儿子。空气中充盈着奶香，是令人心安的幸福味道。他先是将焦佳人搂入怀中，轻轻吻着她，“老婆，我爱你。”在儿子到来后，他似乎更是要强调他对于她的重视，对爱意的表达更是执著。尤其是当她有时对着自己发呆的时候。

“腰酸不酸？”正问着，已经上手轻轻帮她按摩着腰背和肩膀。

“还好，有阿姨帮忙。”

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尚未完全恢复的肚子，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肚皮， “别担心，过一阵我陪你锻炼修复。”

小星辰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哼哼着哭起来，邓子昂忙上前去查看情况，一番折腾后，长时间手术的疲惫到底还是侵袭而来，焦佳人望着他疲惫睡去的脸，笑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