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语成谶（一）

一条曲曲折折的长廊蜿蜒于秦府之中，如一条分水岭，将秦府分为内外两院，长廊以南是为外院，以北则为内院。长廊亦以一堵绵延几里的白墙为界，分隔为阴阳两侧，南面为阳，北面为阴。

这般设计既符合中国传统建筑的体制，又融入了不少别具的匠心，是以这座大宅的“总设计师”秦老太爷——秦旺也常常以此创意自矜，自诩其为毕生得意之“创作”，而有幸踏足秦府的宾客们，也不免要走一走这“别出心裁之路”。

对于秦府这条褒贬不一的“奇葩长廊”，何华早有耳闻，然一来他终日忙碌难得空闲，二来他又生性不是那好奇尚异之人，故自安置于风荷院的近月轩以来，眼见那长廊不过出门右拐，却每每与之失之交臂。

掐指一算，至泉州方不过二十日余，之于何华却漫长有如二十岁之载。大大小小的事务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可无论是轻是重，他却不得不事必躬亲，只因这是他头一次，且自这一次之后，家中一应事务皆将由何二叔的手上交至他的肩上。时至今日，何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何二叔有多么的有才干，也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他又有多么的不容易。

何华祖上显赫，说与当朝天家比肩也实不为过，如今虽沦为商贾之流，可终究是贵族血脉。何华的父亲，祖父，太祖和光同尘却依旧励精图治为家族奋斗下了这番基业，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何华不可不接，也不得不接的，不仅是一份诺大的家业，也是一个延续了百年的夙愿。

虽然从懂事开始，何华就明白自己所肩负的是什么，却是直到担子压下来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它的重量。且不说大的，光是每日需他用印的那一箩筐零零总总，就够他一个头两个大了。

昨夜雨疏风骤，呼呼的风扰了何华的清梦，岂知到了早上，雨竟淅淅沥沥起来，少了几分秋雨的清冷，却多了几分春雨的缠绵，不过也正因为这雨，他才能得片刻时光在这回廊闲庭信步。

一夜骤风，吹落了不少凋敝枯叶，雨露滋润，倒令枝上残叶愈发青翠，放眼望去，竟不觉令人生出一丝春归满庭绿意生的错觉。良辰美景，令何华不由放缓脚步，驻足廊下望天空中细细密密的雨丝翩然洒落，心跳与呼吸似乎也变得悠然自得了......

“小姐，你怎的一大早呆坐在这儿！还穿那么单薄，小心着凉！”

一声脆生生的女音惊了何华一跳：小姐？他习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客居于秦府，是为外男，若一不小心唐突了府上的女眷，那可大大罪过了！却是脚步落下的刹那忽意识到：秦府女眷均在内院，若不跨过那道垂花门，又如何唐突得？若那位小姐二门不迈，又如何会为人所唐突？是了，这便是这条回廊设计的奇妙之处，所谓的“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所言不虚。

“玉竹，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佳人脆语泠泠，似那滴滴答答落于屋瓦上的雨滴，叮叮咚咚，冷冷清清。可惜，佳人似心绪不佳，墙里并无佳人笑。

何华欲举步离开，却在侧身一瞬，余光不觉穿过墙上的花窗瞥见一片惊鸿的白。那白如月辉下的清泉，如日光下的雪峰，尤其当那片白穿过巴掌大的镂空直刺而来，一瞬间竟令人睁不开眼，却亦令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