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伏笔

“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我还在下面呢。”太子催促道，他已经伸开手，随时准备接住他。

“芳…剑怎么办？”梅念卿反问道

“丢下来。”

他点点头，脑子里却一线灵光闪过，他挥着诛心高声道:“殿下！这个剑！这个剑，我可以御剑下来！”不等太子回话，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了，也许是怕他不同意局面又僵持起来，梅念卿拿起诛心便从那段残洞里掷了下去，自己也跃下那个洞踏上诛心剑身， 这时他才听见太子的怒喝声：“你他妈没法力 ——”

他反应迅速地怼回去：“御剑不用法力！”那可不是吗！要不然谢怜这几百年怎么活的？黑水鬼域怎么御剑的？虽说不一定要法力，但没法力御剑起来真还不如直接跳下绝壁，好家伙，诛心也许是第一次被人踩着飞不习惯，歪歪斜斜直冲岩浆池！

池底的怨灵看见一个黑不拉几的长东西上面还站着一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纷纷欣喜若狂地跳出岩浆，几百双扭曲的手迫不及待地伸出，似乎想要依靠这个东西脱离苦海。

可惜，梅念卿在近地面近二丈的时候，便明智地选择跃离诛心剑，朝绝壁那边扑腾过去，衣袖灌满了风撑了起来就像扬满的帆，在空中的样子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雪鸮。

太子似乎已经料到，他早就伸出手准备接住装逼失败的梅念卿了，而梅念卿和诛心一起往下斜斜坠地时候，就有一些怨灵蠢蠢欲动伸出手探出头来，尽管它们的动作已经及其细微，但太子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只见他凌空飞起一脚，把诛心剑刃方向踢偏，诛心在空中反方向旋转一圈向下刺去便直直贯穿那个探头的两只怨灵脑袋，把它们死死钉在绝壁边，剩下的怨灵又惊恐地退了回去。而他便马上退后接住了眼看着扑下来就要脸朝地的梅念卿，动作衔接天衣无缝，不多一秒不少一秒。

梅念卿几乎是砸进他怀里的，因为自由落体重力加速度，他还是个成年人，太子向后倒了几步，随后马上站稳脚跟。

梅念卿刚砸下来双臂还紧紧闭着眼夹着他的脖子，身上粘嗒嗒汗湿的衣服也贴了上去，太子的衣服好不到哪里去，也是湿热湿热的。

他被卡的要窒息了，于是费力地掰开梅念卿的一只手臂咳嗽道：“咳手，手拿开我…”梅念卿睁开眼“啊”一声连忙退后松开手，看着被自己钳的满脸发白的太子连连道歉，他刚才是真的慌不择路从诛心上跌下来脸朝地脑子一片空白，本想脸朝地摔一下就这样了，但第一眼看到太子这么坚定的眼神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稳当准确地接住他，他还以为像平常电视剧里的一样接这里结果人掉那里或者是接偏了一起摔个倒栽葱。

太子十分平静地看着他，想了想，转身上前拔出钉怨灵都诛心，带起一串岩浆道：“你最好解释解释。”他的语调平静而深沉，目光炯炯，用一种严肃地几乎不悦的颜神盯着他，他的那只带着淡许血色的幽瞳穿心透肺般探究着梅念卿的黑眸，带着审判的意味。

梅念卿不敢与他对视，眼睁睁看着他抽出诛心朝自己走来，惊骇地退了一步悚然道：“慢着，三思啊殿下，你可要想好你你你就我一个信徒了，我…”

太子迷茫地看着他，道：“什么？什么三思？”梅念卿尬了一瞬，太子便明白过来了，他沉下脸道：“你还好意思提？知道你是我的信徒你还在这个鬼地方玩的这么开心，还在这里御剑？不要命了？！你拿什么来赌？你自己的命来赌！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你是我的信徒？”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音调依然深沉，但在梅念卿眼里他已经要发火了，像是马上要炸毛的鹤，感觉太子发起火来比君吾高兴还恐怖，他不敢吱声，眼睛看着他手上的诛心。

太子微微冷静下来，平静道：“是我激动了，你不必太在意。” 顿了顿，他又沉声威胁道：“但是以后你再这样的话我再也不陪你打牌了。”

这一声“再也不陪你打牌”击碎了他所有的坚强，梅念卿猛地抬起头，抗拒地瞪着他，上上下下摔了几十次手背，但是，抗议无效。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作者感言）】

诛心入鞘，太子转过身，不忘道：“衣服穿好，刚才你砸下来把我的衣服都沾湿了。”梅念卿“喔”一声，感叹到这外袍质量真好折腾这么久竟然还没掉也没坏，还安安稳稳地系在他的腰上，而他的上半身已经不能看了，白色的衣料遇水呈半透明，几乎从哪个视觉都能通过贴肉湿透的白色中衣看到他里边白中带粉的皮肤和隐约的身体轮廓，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离岩浆池比较近所以很热。

他解下中衣拿在手上，又系下围在腰间的外袍，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那种普通人的汗臭味，也许是他的体质特殊。

有的时候虽然很闷热，但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却是一股清寒泠泠的白梅味，薄雾一般轻轻笼罩着四周，逐渐弥漫，气味似乎也是冷白色的，若有若无，近则浓郁，远则清幽。奇怪的是，他自己却感觉不出来自己是个移动清新剂，还是后面兰熙跟他提出来他才知道的。

当然，这是题外话，话说回来，梅念卿披上外袍，把湿透的中衣拎在手上甩，他抹了把汗道：“赶紧走走走，这里太热了。”太子点点头，他走向一条和梅念卿不同的路，梅念卿看到他的身后也是湿了一片，但因为有外袍所掩，并不那么明显，再仔细看看，他的脖子周围似乎也湿了部分，长发贴在上面，看着就觉得很热。

太子走的路是捷径，没有像梅念卿一样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绕了铜炉山大半圈，但他走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地下宫殿，并不像是乌庸宫阙的建筑风格，且很凉爽，只是汗风干了的衣服硬邦邦的。

很快，他们便来到铜炉山出口，此时他们在山脚下，梅念卿望着刚才他们出来的通道，深不见底，如同浩瀚宇宙，一眼望不到底，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真不知道他刚才怎么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

他望向天边，此时已是傍晚，飘起的绫罗已经掩饰不住日光的疲惫不堪，紫红盎然的天际，残阳如血似岚，若如千万长明灯的阑珊灼烧着天梵，以涅槃之势，燃起人间笙歌的星风绚烂。

没有老树昏鸦，没有古道瘦马，在夕阳西下，在长阳柔美的光影中，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昔日立于山巅俯视着人间的天神。

“身在无间，心在桃源。”他脑海里浮现了这句话，这一腔两千年后仙乐太子一念桥逢魔遇仙的少年热血，尽数给了他的黎明苍生，给了他的“桃源”，却终究是坠入无间，却是桃源遗梦旧情怀罢了，直至心灰意冷，尝到了无间暮雨独徘徊的滋味，终因一笠苦雨醒穷途余善而死灰复燃，千帆过尽后，重新相信人间，甚至无怨无悔行走人间孤寒八百年。

很巧地，太子也转过身来，他的眸里恍若有着星光熠熠，又见月满，只听他低声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梅念卿点点头，顿了顿，处于一种好奇心，他试探性地道：“身在无间，心在桃源，如何？”

面对他抛出的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太子沉思了很久，才抬头道：“桃源从来看不到无间，殊不知开出花的正是无间而不是桃源。桃源本是个长眠的心中绘梦，要想执一念渡苍生万千心中绘桃源，只落得个万人唾弃，难逃祸世之嫌的下场，也就是陷无间。但此间人间亦无间却非彼桃源。”其实从刚开始太子就知道在试探他，他也给出了他的答案。梅念卿却沉默不语，一阵悚然，太像了，即使这个乌庸太子没有谢怜的经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命中两千年后的仙乐国和仙乐太子谢怜。

但他还是温声道：“我很高兴，你能真正明白。”思忖片刻，他又道：“还记得国师跟我们说的那句话吗？”太子道：“哪句？他比你还啰嗦我怎么可能记清。”

“…人往上走，成神，往下走，成鬼。”

“好像说过这么一句，怎么了吗？”

他像对谢怜教导一般语重心长道：“这句话当然是错的，你要记住：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

太子眉间展现出迷茫，梅念卿趁热打铁道：“那如果重新来一遍，重新回到你还没飞升的日子，殿下你还会这么做吗？还会一心拯救乌庸国、拯救苍生吗？”

对面却沉默了，时间缓缓逝去，梅念卿默认太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避而不答，他正要开口，太子抱起手臂反问道：“那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的眼睛望着长河中沉下的落日，神色黯然了一瞬。

梅念卿没想到会扯到自己，梅念卿深吸一口气道：“我会一直支持你所做的，不管你是选择救还是不救，这都是你的选择，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因为殿下就是殿下。但我在想，如果当初，殿下你没有阻止征战他国领土，这件事就解决了。对当时的情形来说，要么舍邻国要么舍本国，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保本国舍邻国，必定有一方遭殃。但是你没有允许他们这么做，你选择了两个都保而牺牲自己。就像之前的杯水二人，水是有限的，但人有两个，要是每个人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遭殃的只能是你。只能牺牲一方来满足另一方，才能维持平衡。如果像你这样以牺牲自己的代价给出第二杯水，那么终究是两边都满足不了，反而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太子点点头，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低声道：“不管怎么说，火山爆发是注定的，乌庸国，也是命中注定要消失的吧。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既然救不了苍生万千，但哪怕是一个，也是好的，哪怕是身败名裂。因为他们是我的子民，我的信徒。但…是非功过，好像已经不重要了。”说完似乎觉得好笑，嘴角上扬了一下，便马上正色回来。

梅念卿也笑了笑，随后他严肃道：“如此便好，但是——既然救不了苍生，你有没有想过灭苍生？”太子思忖片刻，颔首道：“有，在前一段日子里，这个念头非常强烈。我很恨，既然救不了苍生，那就灭苍生，把苍生踩在脚下，他们才会臣服。”

说完，他转身过来，看着梅念卿的眼睛道：“你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么喜欢问这些哲理性的东西？而且一直在试探我的态度，最近也是神经兮兮的，你跟国师越来越像了。”

被看穿的梅念卿心虚道：“哪有，那是你自己想多了吧，他们走后你总是这么多疑。”太子盯了他几秒，才放下手臂眺望远山的最后几丈若隐若现的金光，道：“赶紧走吧，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嘶好像有蚊子你那里有吗？”梅念卿跟上去随口道：“没有，可能是大姑娘小姑娘都比较喜欢你。”说完他还怜悯地看了看，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太子噎了一下无语道：“这跟外貌有什么关系吗？照你这样说也有不少蚊子围着你才是啊？”

随口瞎扯了几句，双方便陷入一阵持久的沉默，走在冷风中的太子突然顿步，梅念卿措不及防地撞到他的背。

“你干什么啊，突然停下来。”他抱怨道

太子不答，但他感到了一股很不好的气息，他探出头来看个究竟，谁知令停下来的，竟是昔日的上天庭同僚神官！ 

作者有话直说：放假再更